第569章 明月照紅塵（88）
夏明朗愣住了，繼而露出一抹慘笑。他想要好好笑的，但出來的結果就成了慘笑。傅明月一下子就心軟了，差點兒沒忍住湊過去包住他。可最終她還是握緊了拳頭，繃直了身體，忍下了這份衝動。一時的心軟和溫暖對他來說無濟於事，反倒羈絆了他的腳步，讓他更不容易往前走。
“回去吧，好好地過日子。以後不要再來這裏了，我已經搬到了別的地方。”
夏明朗有點吃驚。“你搬去哪裏了？”
“這不重要。那是我和另一個人的家，你不需要知道。你應該守護好的，是你自己的小家。我言盡於此，你好自為之。”
傅明月推門下去，關上車門後就邁開大步，頭也不回地走進了夜晚的冷風裏。
夏明朗著急地推門下去，但沒有追上去，就那麽站在車旁一眨不眨地望著她的背影。風鼓起她身上的大衣，讓她看起來好像要飛起來一樣。她終究還是如鳳凰一般一飛衝天，徹底離開了他的世界。
這明明是他自己的選擇，為什麽他還是有種被人拋棄的絕望？
明月，明月……你於我而言，終究還是如天邊的明月，美好卻握不住。
夏明朗的視線漸漸模糊起來，那個小小的影子也越來越遠，最後混跡在來來往往的陌生人裏，徹底找不著去向了。但他眼前又清楚地出現了一幅畫麵：小區門口，黑色的豪車旁，俊美如神祗一般的男人正含笑望著她。她漸行漸近，然後將手放入了他的掌心……
那個人會讓她幸福，他知道。
一輛車朝著這邊開過來，然後再離他不遠的地方停下，車窗搖下。“走不走啊？不走的話，你把車停邊上啊，擋著路算什麽？”
夏明朗隻得上車把車開走，他一直往前開，然後停在一棵樹的樹蔭裏，那是一個沒有路燈照射的角落。他熄了火，掏出煙點著，悶頭吸了一口，吸得太猛，直接嗆得咳了起來。停下的時候，臉上已經有了淚。他摸了一下，明目張膽地跟自己撒謊：我沒哭，隻是被嗆到了。
另一邊，傅明月還沒走到小區門口，就已經看到了燈光下停在小區門外一角的那輛車。她看不到車子裏的情況，卻知道有人在裏麵等著她。
想到夏明朗還站在原地像個石像一樣張望，她的心情就高興不起來。但世界就是這樣，有人哭有人笑，沒有誰會事事如意。
“想吃什麽？”高逸塵沒問她跟夏明朗的事情，直接問晚飯的問題。
“我想想……要不吃湘菜吧？不，還是吃粵菜吧。”高逸塵的胃不好，一頓辣椒下肚，估計又得胃疼。
“那就吃粵菜。”
至於哪裏的粵菜館好吃，高逸塵比她更了解。
車子安靜地往前跑了一段路，傅明月才看著他，問：“你不問嗎？我跟夏明朗。”
“你想說？”
傅明月沉默了一小會兒，調整好了情緒，才緩緩開口。
“我入獄前就認識他了，我們大學的在同一個學院。那時候，他爸爸在工地上幹活，不小心出了意外。送到醫院的時候，醫生要墊付一萬塊。他一個窮學生，哪裏有那麽多錢，就在那厚著臉皮求醫生先救人，可醫生不肯。我就給他墊付了那一萬塊，兩個人這才算真正認識。”
“對那時的我來說，一萬塊不過是小錢，我給了就給了，也沒打算要回來。但夏明朗是個死心眼的，愣是分期把錢還了。也不知道怎麽的，就對我有了想法，天天往我跟前湊。可我那時候滿心滿腦都是陸琛，哪裏看得上他呀，於是對他態度特別糟糕。他也還是不肯放手，總是想方設法地討好我。他越是這樣，我就越是煩他，簡直想一腳把他踹到天邊去。”
“後來，我出事進了監獄，再然後家破人亡。那些我以為是親人朋友的人都離我遠遠的，有的在離開前甚至還特地到監獄去，拿語言做刀子狠狠地捅我幾刀。隻有夏明朗是真心實意地去看我，還總是托人給我帶東西。後來我不肯見他，他也還是逮著機會就來，見不著人就往裏塞東西。”
“我出獄那天，他早早地去接我。結果在路上出了點意外，沒接到。他就跟個傻子似的開這車到處找我，最後在我媽的墓地那找到了我，又帶我去拜祭了我爸爸。八年前，我是他高攀不起的大小姐；八年後，他是我高攀不起的青年才俊。可不管是八年前還是八年後，他對我都是那麽死心塌地。我不想拖累他，就趁機跑了。後來進了龍騰，我的過去被人扒出來，他又找上門來。”
“經曆了這麽多，我早就不奢望什麽兩情相悅婚姻美滿了，所以我就想，如果這個傻子的幸福就是跟我過一輩子，我為什麽不能如他所願？這樣，至少有一個人是圓滿的，不是嗎？我原本以為，我們兩真的可以這樣過一輩子，但是我的黑曆史太多了，甚至傳到了他老家那種小地方。他父母不能接受我這個坐過牢的兒媳婦，所以千方百計地逼我們分開，甚至千裏迢迢拋到榮城來。”
“夏明朗有個愛慕者叫李甜馨，喜歡他很多年了。他父母也知道，所以特地把李甜馨叫出來，想逼退我。那天他們四個人一起出去玩，結果出了車禍。千鈞一發的時候，李甜馨撲過去護住夏明朗，自己卻毀了容瘸了一條腿。”
“夏明朗這個人什麽都好，就是道德感責任感太強，就相等於給自己上了一道枷鎖。李甜馨因為他變成這樣，他出於良心和愧疚，自然得負起責任來。然後，我們就分手了。是不是很狗血？”
高逸塵單手把方向盤，右手伸過去撫上她的臉。“性格決定命運，沒什麽好說的。”
傅明月想為夏明朗說句話，卻又啞口無言。這句評價雖然殘忍，但也是事實。
氣氛頓時沉默下來。
傅明月望著車窗外的燈紅酒綠、行跡匆匆，心口像是被壓了一塊巨石，怎麽也鬆快不起來。
夏明朗確實就是個傻子，可她迫切地希望這個傻子能夠幸福，一輩子幸福，卻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如果他是缺錢，她還可以想辦法……
車子在那家粵菜館的門口停下。
傅明月先下了車。風一吹，臉上涼涼的。她抬手抹了一下，卻發現指尖一片濕潤。也不知道高逸塵是否發現了，如果是，他該不高興了吧？
緩緩地吐出一口氣，傅明月將視線放遠，看著遠處的萬家燈火霓虹閃爍，恍惚間又有些迷茫。再然後，她的腰上多了一隻手，看似輕輕地搭著，實則扣得緊緊的。這隻手就像是穿過那迷茫的雲霧，將她從那個看不真切的世界裏拽了出來，回歸真實。
“我們進去吧。”她抿著嘴角輕輕地笑，胸口那塊石頭似乎被移走了，又或者是變輕了。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但總歸會過去的。
吃過晚飯，兩個人又去看了電影。
排片表上沒什麽好片，隻能矮子堆裏選高佬，挑了一部緝毒片。和平年代的戰爭，戰況同樣慘烈，隻不過一般人並不知道這和平的背後是他人的鮮血和生命。
片子結局是個悲劇。
傅明月早料到，但還是壓抑得差點兒喘不過氣。八年前，她看這種片也就是圖個樂子，不會有太多想法……歲月和經曆會將一個人徹底改變，由外而內。
牽著手走出電影院的時候，她一點都不想說話，思緒還陷在劇情裏，一時半會都無法脫身。上了車，她才想起一件事。“向暖的男人是個警察？”
“嗯，緝毒大隊的。”
傅明月立馬想起電影裏慘烈的畫麵，還有男主角殉職時他妻子悲痛欲絕的場景，一時竟然不知道說什麽好。在這樣生與死的危險邊緣，那些個情情愛愛的東西根本就是輕若鴻毛。
回到雲鶴公寓，傅明月的心情已經緩過來了。下午睡了一覺，她這會兒也不覺得困，就幹脆盤腿坐在落地窗前看夜景。
“先去洗個澡。”
“不了，你去洗吧，我想坐一會兒。啊——”
高逸塵直接將她抱起來，一起進了浴室，泡在寬大的魚缸裏。
寒冷的冬日，最舒服的事情，除了賴床就是泡澡了。尤其是兩個人一起泡在魚缸裏，那簡直就是無上的享受。
“哎，向暖老公是個什麽樣的人？我突然很好奇。”
高逸塵側頭看著窗外，答：“傳說中的那種鐵血硬漢，比電影的主角更加真實，也更加傳奇。”
“哇塞！真的嗎？有機會一定要見見！雖然我還沒見過他，不過我覺得向暖的性格還真的很適合這樣的男人。鐵漢柔情，真讓人羨慕。”
不過，丈夫從事那樣危險的工作，恐怕也是成天提心吊膽吧？人世間的事情，果然是沒有兩全其美的。
高逸塵淡淡地應了一聲。“嗯。”
傅明月又戳了戳他的胸口。“哎，你跟向暖是表兄妹嗎？”她純粹就是好奇，因為他們不同姓，樣貌也完全沒有相似之處。可高逸塵明顯對向暖很寵愛，比一般的哥哥對妹妹要寵愛得多。
“不是。”
“那嗯嗯嗯——”剩下的話直接被高逸塵堵住，隻得全部又咽回肚子裏。
膠在一塊兒的唇舌好不容易鬆開，高逸塵又一把將她的身體翻過來，再從她背後貼上去。
“啊……”
傅明月被他壓在身下欺負的時候，恍惚間似乎有什麽東西從腦海裏一閃而過，可等她想要抓住的時候，它又嗖的一下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