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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大風起 第四章:論兵

  沈懿的筷子夾不起菜,隻把空筷子往嘴巴裏麵塞,倒是菜湯下的快,轉眼間便是半碗倒進了脖領裏麵。


  沈緒一巴掌便拍在了沈懿的後腦勺上,罵道:“吃飯的時候就好好吃,神遊物外的想什麽呢?”


  沈懿一個激靈,下意識的將脖子一縮,才發現自己的脖子裏麵盡是油膩膩的菜湯,而後便哇呀呀怪叫的跑了出去,解了上衣,一桶清水從腦袋上灌了下去,總算是舒服了。


  沈緒好氣又好笑。這孩子幼時便不愛說話,總是一個人獨處發呆,似是有癡傻之症。後來有幸被終南先生醫好又複收為弟子,在終南山學藝十年後,竟變得智計百出,能察別人之不察。


  可是若是想東西出了神,便又複如他幼時一樣,將自己封閉起來,什麽也不曉得了。沈懿的母親,自小便喚他是“癡兒”,雖僅僅兩個字,卻著實入木三分。


  露著半身協調勻稱的肌肉疙瘩,沈懿仿佛感受不到入秋後的涼意,就這麽光著膀子回到了後廳裏,大馬金刀的坐下便開始吃飯。現在他不想東西,吃飯便更快了。在家裏,他是沒正形習慣了的。


  沈緒不是見怪不怪,他這是管不過來。總算無傷大雅,就這樣得過且過吧。


  看著父親無奈的眼光,沈懿便哈哈大笑,道:“爹,你老人家呐,就是規矩多,我同師父在山裏那十年,可沒這樣多的講究。不過是吃飯罷了,穿的規規矩矩的吃,和光著膀子吃,有什麽兩樣麽?”


  沈緒的筷子就戳到了沈懿的腦門上,恨鐵不成鋼的說道:“你啊,也不知被你師父給帶壞了還是天行本然!我看,不氣死我,你是不會悔改的。”


  沈懿“呸呸呸”接連唾了幾口,道:“一個大將軍,整天將死啊活啊的掛在嘴上,也不嫌晦氣!”


  沈緒笑道:“你什麽事情都學你師父,他都參透生死了,你怎麽參不透?死啊活啊的,從了軍,打交道最多的不就是刀子麽?還怕死不成?”


  沈懿道:“死可沒有什麽好的。不是不怕死,是不想死。”


  沈緒拍了拍他的腦袋,道:“偏生你話最多。快吃飯,吃了飯,咱爺倆再商討一下那個十二路衛府聯盟勤王的事。”


  沈懿將麵前的碗筷一推,道:“那還吃什麽?不吃了,爹,咱們現在就講。”


  “毛躁性子,”沈緒橫了他一眼,“吃完飯。不吃完不許講。我們要講的是戰事,所以我說的話是軍令。老爹的話可以不聽,但是軍令可不能違抗。”


  沈懿不說話了,他將麵前的飯菜重新拽了回來,速度再一次加快,三下五除二間便將三碗米飯一掃而空。抹了抹嘴巴,道:“爹,我吃完了,可以講了嗎?”


  沈緒皺了皺眉頭,道:“你似乎對於這種事情,很上心的樣子?”


  沈懿一愣,喃喃自語道:“難道不該上心麽?”


  沈緒沒太聽清,反問道:“你說什麽?”


  沈懿笑道:“沒什麽。我隻是對這種有挑戰性的東西都很上心。軍國大事,想想就覺得刺激……”


  “刺激?”沈緒歎了口氣,道:“軍國大事可不隻是


  一樁刺激的遊戲。若是紙上談兵推演戰陣也就罷了,而今乃是真刀真槍的交火,你若是想錯了其中一環,便極有可能導致三軍覆滅。”


  他盯著沈懿的眼睛,語氣鄭重的說道:“一人身死,便會有一對父母失去孩子,有一個女子沒了丈夫,更有他們膝下的孩兒沒了父親。人命大於天,戰事是關乎人命的大事。我們可以不怕死,但是卻不能拿著生命開玩笑。戰爭,永遠不是簡單的刺激戰場……”


  沈懿聽他說的鄭重,“刺激戰場”與“和平精英”那種玩笑話再也說不出口,連忙改了那張玩世不恭的笑臉,正色道:“這的確是一件要緊的事。父親放心,隻要孩兒說出的話,便一定是經過孩兒深思熟慮的。絕對沒有半分戲言。孩兒平日裏雖是個吊兒郎當的混不吝,可是若依著正事,孩兒何曾敷衍了事過?”


  沈緒點了點頭,道:“你能有這份思量,我便放心了。說說吧,今日蔡高阿所說的,你有什麽意見?”


  沈懿卻將雙眼看向了沈緒,道:“爹,說真的,對於蔡高阿的話,我終究是沒有想清楚。所以,我倒想聽聽你的意思。畢竟你是三軍主帥,從來都是你準備大致意思,我們這些做下屬的,負責幫你解決小麻煩罷了。”


  說著話,他把腦袋往沈緒麵前一湊,笑道:“爹,你是怎麽想的?”


  沈緒道:“我?若是按照我的意思,聽說鄴城被圍,第一件事便是操戈上馬,整軍出發,哪會想這樣許多?”


  沈懿笑道:“所以,這就是爺爺為何能坐上兵部尚書,你卻隻能是一個帶兵的將軍的原因。”


  “你倒是與你爺爺如出一轍。”沈緒拍了拍他的後腦勺,在父母眼裏,不管孩子是如何的聰慧老練,抑或令人省心,也始終是個孩子。


  沈懿道:“此事說來倒是繁瑣。孩兒思來想去,在出不出兵之間,卻有三可三不可,需要好好甄別。”


  “不妨說來聽聽,”沈緒道,“不過是勤王與否的事,如何會有三可三不可。”


  沈懿微微一頓,似乎是在打腹稿,緩緩說道:“這第一可行,稱為必行。主上被困鄴城,做臣子的,無論如何,都要前去勤王。這是本分之事,也就是您的意思。”


  沈緒道:“不錯。為人臣子,自然當為主上謀事盡忠,戮力而行,不消多講。”


  “是這樣,”沈懿伸出了兩根手指,道:“第二可行,稱為能行。現在,周堅的打算,已經盡入我等掌握之中。既然不為之蒙蔽,我們便不處於危機之中,所以勤王一事,行之可矣。”


  “第三呢?”沈緒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道:“十二衛一同前往,定可攻而克之,解鄴城之圍麽?”


  沈懿應了一聲,道:“不錯,這第三點正是如此,十二衛合兵將二十一萬,加上京城四衛,裏應外合之中,對付十六萬遠來征戰的周軍,想來勝算極大,所以稱為可行。”


  沈緒沉吟一番,道:“還有三不可,說來聽聽。”


  沈懿又斟酌了片刻,似乎是又在組織語言,待理清之後,這才開口說道:“這第一點,便是十二衛同時出動,糧草補給的


  問題。若是單獨一衛勤王,鄴城周邊的州郡自然可以提供補給,但是十二衛同時前往,負擔何其之重?”


  “的確……”沈緒歎了口氣,道:“一旦兩向對立,便是四十萬戰兵之間的軍團大戰,非曠日持久而不能結束。這種情景下,周邊郡縣的壓力,著實是極大的。”


  沈懿續道:“這第二不可,乃是十二衛統帥之職。十二衛均是萬人以上的大軍團,而統帥十二衛的卻是兵部尚書,沒有哪一衛的將領是高一級的。”


  沈緒點了點頭,道:“十二衛大將軍,不管是軍事造詣,抑或者是武功名望,也沒有哪一個是足夠冠蓋諸將。所以,無論是哪一個做聯盟盟主,都是一樁難以服眾的事情。”


  “不錯,”沈懿道:“今日武將軍提及請援,請的卻是吳國的援,其餘十一衛,卻盡數拋諸腦後了。想來原因無他,就是因為十二衛之間擰不成一股繩,請他們還不如請外人。”


  他說到這裏,便苦笑道:“就好像是話本裏說的十八路諸侯的故事,打勝仗的時候大家有說有笑,一旦受點挫折,或者有點利益糾紛,立刻樹倒猢猻散。”


  他似乎對於商國的政治與軍事,都已經喪失信心了。


  沈緒有些尷尬,道:“也不能這麽說。雖說十二衛平日裏互不相屬,卻也不至於是一盤散沙。隻是反觀周軍,周堅手腕強硬,其義弟趙爽更是不世出的軍事奇才,把這十六萬大軍帶領的鐵桶一般,與我等較量之下,高下立判罷了。”


  “這便是我要說的第三點。”沈懿抽了抽鼻子,“先不管周軍如何如何,趙爽是不是兵家奇才。隻是看咱們自己,十二衛難以協調,到了戰場之上,無法統一調動,變成了空有十二條臂膀,卻不能一起使勁的怪物。如何還能打勝仗?更有甚者,為爭功而自相內鬥,隻怕,嘿嘿……”


  他說到這裏便不說了,但是言下之意,卻是不言而喻。


  沈緒仿佛泄了氣,兩隻手扶在飯桌上,道:“這般說來,這勤王也是一場空。”


  沈懿說的興起,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道:“還不是皇帝不理朝政的緣故。文臣屍位其上,武將相互攻訐,臨急關頭,竟拿不出一個齊頭並進的統一方略。父親,恕孩兒直言,今日鄴城被圍,全是陛下咎由自取,我倒是覺得,如果能讓他痛改前非,這一次栽再大的跟頭,也是值了。”


  沈緒默然看著沈懿,幽幽的歎了口氣,道:“你以為為父不恨麽?可是恨是一回事,要保大商江山的,又是一回事。皇帝雖昏庸,但是好在國內還算太平,皇帝的位子也是名正言順來的。若是中途來了場清洗,下一任改弦更張、甚至反而不及的,你教百姓如何適應?”


  沈懿很想說倒不如大清洗一番,教天地間煥然一新的好。“破釜沉舟,不破不立;破而後立,不生則死”要麽生,要麽死,但總比現在半死不活的強些。但是這種混賬話不好說出口,沈懿咬了咬牙,硬生生忍住了。


  沈緒嘴裏念叨著三可三不可,卻是緩緩的站起了身來,一邊走,一邊往內堂轉了過去。沈懿皺了皺眉頭,卻重重歎了口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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