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鬧太平 第三十三章:疑陣
趙爽麵色鐵青的坐在一張長凳上。脫臼的手腕,已經被他自己接上了。隻是沈懿這一下來的太狠,即便是接上了關節,但是腕處不時傳來的刺痛感覺告訴他,他的右手,怕是三五日內摸不得刀槍了。
“好個沈懿……”趙爽眼中寒意漸盛,“我本以為,你是個不世出的賢士良將,殊不知,卻不成器的與綠林道混在一起。我便不信,幽州的雲台,肯因為你這樣一個膏粱豎子,便與我大周翻臉……”
四周的氣氛低沉的嚇人,趙孟宛如老牛一般哼哧哼哧的喘著粗氣,看著趙爽的那已然腫起來的手腕,氣的一拳便捶在了驛館的櫃台上。
趙爽是他從亂軍之中搶回來的,為此,他斷了三根肋骨,左臂也受了重傷,至今陰天下雨之時,還免不了疼痛發作。趙孟是看著趙爽長大的,這也是隻有他才會稱趙爽為“公子”的原因。
而今,他家的公子爺,被不知好歹的綠林匪徒,硬生生拗斷了手腕,你教他如何不痛心,如何不憤怒?
趙爽看著眼前這個叔父輩的莽漢子,心中終究一暖,緩言道:“孟叔,我沒事的。過幾日便好,你莫要生氣了。如今城關查的嚴,到處都張貼了他們的畫像,他們沒有去處。過不了幾天,沒吃沒喝的,便自己跳出來了。我不信,這京城之中,還有許多如這驛館一樣通匪的所在。”
趙孟惡狠狠的說道:“若是有朝一日,教我撞見了這小子,我定親手宰了他!”
趙爽笑道:“有朝一日逮著他了,便交給你處置!”他說著,轉頭看著站立在一側的周霖,道:“你去同皇兄稟告一聲,這幾日我身子不適,便不上朝了。還有,也幫我稟告皇兄,刺客的事態,我自己掌控得住,讓他無須擔心。”
周霖領命去了,待他走遠,趙爽才轉過身來,對趙孟說道:“孟叔,你替我去天牢裏打聲招呼,教他們將那田衡招呼好,千萬別出了岔子。然後咱們安安心心的在家裏等五天,也算是給自己偷個懶。五天後,這幾個賊頭若是還不跳出來,咱們就逼他出來……”
沈懿在田、戚二人走後,便打扮成一個叫花子的模樣,在金庭驛館對麵一處極為顯眼眼的巷口坐地乞討著,同時,眼珠卻是間或一輪的瞥向不遠處的驛館大門。
他遠遠的盯著趙爽的一舉一動,可又怕太過冒失,被趙爽察覺,所以顯得有些畏首畏尾,倒更像是一個受人欺淩的小乞丐。
趙爽雖
智廣,卻也絕想不到,已然逃出是非之地的沈懿會去而複返,更不會想到,沈懿竟然膽大包天的,就坐在自己對麵,不經意間的看向自己。
眼見趙爽發號施令,將一波又一波人接二連三的調離。沈懿與他隔了一條街,聽不到他在說什麽,但是自從他看到驛館的館主孫老四被人帶走後,便知道趙爽已經察覺到了太多事情。
他不動聲色的沿街低聲乞討,慢慢的等到趙爽打道回府後,沈懿這才伸了個懶腰,施施然的遁入人群之中不見了蹤跡。
沈懿走在人群中,依舊是不改他叫花子的打扮,他雖然基本斷定趙爽是想不到自己會去而複返,但他也不願意冒任何風險。原本周密的計劃,因為戚承業的衝動已然告廢,他不希望,下一次失敗是因為自己的衝動過失。
沿街乞討之間,沈懿也不忘去藥鋪中,用自己討來的銅子,買了兩貼膏藥,一瓶跌打藥水。又到米鋪裏乞了三斤麵粉,然後才緩緩向他與田光戚承業二人約定處走去。
此刻危急萬分,他不敢有一絲掉以輕心,若不是膏藥與麵粉必不可少,他是萬不想節外生枝的。直到他確認了身後沒有尾巴,這才一頭紮到了巷子深處。
眼見一身叫花子裝扮的身子出現在自己麵前,滿是灰漬泥巴的臉,完全看不出往日那個俊朗少年的模樣,加上他略微佝僂的身子與破碗裏的數十枚銅錢,田、戚二人甚至都覺得沈懿是做回了老本行。
戚承業見沈懿這般裝扮,心頭微顫。那叫花子的破舊衣服,乃是真的破舊,咫尺之間,一股濃烈的酸臭伴著魚腥味撲麵而來,沈懿卻是穿在身上,那種難受可想而知。
少年郎都是愛潔淨的,想不到今日自己一時衝動,竟要連累這個少年郎如此為自己善後,戚承業心裏不禁難過至極。臉上羞愧之情溢於言表
沈懿低聲笑道:“五哥,沒事的。我穿得越臭,旁人便越不會近我身盤問。這衣服雖臭,可於你我而說,當下卻是無價之寶。”
他轉頭看了看外麵並無行人,便將麵粉從肩上的搭袋裏取了出來。變戲法一樣的從巷子深處撿了個盛了半盆雨水的破瓷盆過來。
此間已是暮春,天氣未熱,雨水卻豐沛了起來。前日京城下了場雨,到現在,盆裏的積水也未幹透。
沈懿將盆中的水又倒了一部分,眼見差不多了,便將麵粉盡數倒入了盆中,竟開始和起麵來。
那麵粉卻是灰撲撲的
,裏麵殘渣極多,搭配上這沉積了一定灰塵的雨水,和出來的麵黃焦焦、灰沉沉的,中間還夾雜著星星點點的黑點,看上去賣相極差。
想來也是,米鋪是開門做生意的,誰家會把上好的米麵拿來送乞丐?沒有給沈懿麩糠,已經是給沈懿麵子了。這可是沈懿躺在米鋪門口打滾,攪鬧再三後才有的福利。
戚承業有些不解,問道:“小懿,你這是做什麽……這東西能吃嗎?”
“這是用的,”沈懿低聲笑道,“可不是吃的。”他話不多,隻是不住的揉麵。
田光問道:“小懿,卻不知,你是怎麽騙過那趙爽的?”
沈懿低聲道:“那牆角本來隻有一個鹹菜壇子,是我又買了一個新壇,放了咱們的衣服銀兩。我把那壇子踢碎,待你們走了之後,便把鹹菜壇子裏的鹹菜鹽水,倒出來一半,潑在了碎壇上,做出了我們驚慌失措撞碎壇子的假象。”
“然後我去了東巷裏,給了附近的跑腿送信的花胳膊五兩碎銀子,說是要他幫忙送信。地點與咱這裏差不多,卻是更往北一些。這太平城雖大,卻都是直來直往的路,捷徑不多。他要去我指定的地方,必然隻能經過驛館的院後,否則便要多繞三四裏路。”
“他若經過那裏,必然會踩上地上的鹽水。京城百騎軍的人,最擅長的便是草蛇灰線,千裏追蹤。有這一點蛛絲馬跡,定然不會放過。”
“鹽水幹的太快,若是單獨用眼力去看,是極其難以辨別的。而山羊喜鹽,對鹹味的嗅覺極其敏銳,偌大的京師,尋一隻山羊帶頭引路,再容易不過。百騎軍的人自負聰明,這種法子他們肯定能想到。”
“但是在這之外,我另外又設置了一層疑陣。那就是壇子的擺放位置。壇子所在的位置,乃是我們翻牆出來落足之處的東三丈處。我們落下來,勢必不會落在壇子上,而以趙爽的機變,通過這一點,定然猜到了,我打碎壇子乃是有意為之故布疑陣。”
“所以他不會像百騎軍中的人一樣,自以為自己找到了蛛絲馬跡。以他多疑中自帶三分自負的性格,定然以為我留下的那趟腳印乃是調虎離山——當然也的確是調虎離山——可他絕對想不到,我們偏偏反其道而行之,走的就是這條路線。”
“既然百騎軍找錯了方向,那這一盞茶的功夫,足夠我們隱匿好了。這時對於趙爽而言,最笨的方法也就成了最好的方法,那就是,封城,海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