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中山狼 第六十五章：後餘
沈懿眉頭微皺，問道：“隻有孩童女子麽？”
施然搖了搖頭，道：“一開始是同我一樣的一個小牧童，後來他媽媽滿鎮子的找他，也就跟著不見了。尋他們的鄉親，也是接二連三的失蹤。自那時起，便有算命先生來此，說鎮上遭了妖王。先生，這樁事很多人都是不信的，但是官府也查過許多次，可每每都找不到任何蛛絲馬跡，甚至於府衙中的衙役，前日還為此事折了兩個，到現在也還下落不明……”
沈懿沉吟不語，似乎是在盤算什麽，良久之後問道：“你說的下落不明，是說後來連屍首之類的都沒有找到麽？”
“沒有，”施然望著他，說道：“先生，連我這個小小的孩童，都覺得妖邪之事乃是虛妄。但是這些事著實詭異的緊，起先這北郭鎮裏，有幾個二三十歲的大哥不信邪，聚在一起巡山守夜，結果沒有幾日的功夫，便接二連三的各個失蹤了。”
沈懿問道：“接二連三？不是一齊失蹤？”
“不是。”施然十分肯定的點了點頭，“基本是是隔一天一個，六個人，十天的功夫便在自己家中神不知鬼不覺的消失了。從那時起，大家便對這事怕的不行，您也看到了，今日出來尋我，劉管家也是帶了三個護院大哥的……”
沈懿問道：“你每日牽牛四處遊走，可有發現這北郭鎮裏，有什麽變化之處嗎？”
施然竭力回想了許久，卻隻是搖了搖頭，道：“這北郭鎮我去的地方不多，左右不過是附近四個村子和後餘山。後餘山陽麵水草多，也有許多藥材，我是經常去的，但是山後是個亂墳崗，向來左近又什麽鰥寡孤獨無人照看之人死了，便由楊家的莊丁將人抬去埋了，我從來不敢自己去的……”
沈懿應了一聲，道：“你與安兒在這休息，我去後餘山先瞧瞧。我倒是不信，煌煌天地正氣，會衍生邪祟麽！”
北郭鎮，後餘山
後餘山很小，沈懿更願意把它看做是一個小丘陵。
這是一座自動向西的嶺狀山，將北郭鎮與五涉城隔開了。南麵為山陽，草木蔥鬱，山陰則怪石嶙峋，幾十處墳塋相依在一起，構起了一小片亂葬崗。夜班時分，夜梟落在生的歪七扭八的大槐樹上發出了“咕咕”的叫聲，有些叫人不寒而栗。
山陰雖說是陰宅的風水寶地，但卻是需要水木旺盛之所。這裏的山陰麵本就濕度溫度更差，草木荒涼，尋常人家自然不會來這裏給自家逝者撅墳。所以
慢慢的，便有了這樣一處亂葬崗。
藝高人膽大的沈懿巋然不懼，走來墳塋旁，伸手一拍那株大槐樹，便將把討人厭的貓頭鷹嚇得飛走了，盤在灌木間的幾尾細蛇，似乎感覺到了這個年輕人不好惹，蛇信嘶嘶一吐，夾首匿入雜草深處。
沈懿自從施然說丟失女子與孩童之時，便知道這事是人禍而非妖邪。想來若真是妖邪，而且有掠殺壯年男子的能力，為何要從女子和孩童身上開始做文章？
至於為何一直沒有出現屍體，沈懿在聽到了施然提及這後餘山亂葬崗時，便打定了主意來這裏查一查蛛絲馬跡。畢竟，唯有這個橫屍無數的地方，才不會有人想著來亂葬崗的墳堆裏挖屍首察案情。
就這樣，靜謐無聲的深夜裏，粗衣短褐的年輕人開始了他的第一次亂葬崗之旅。
沈懿坐在一塊光禿禿的大石頭上，借著月色，打量著這大大小小二三十座墳頭。這座亂葬崗經年累月，不知埋了多少無名亡靈。雖然隻有二三十座墳頭，其實卻是“砌牆的磚頭——後來居上”，土下隻怕是白骨摞白骨了。
沈懿有的放矢，絕對不會自己一個人挖這大大小小的幾十處墳頭。他隻是在看，看這處處墳塋，又幾座是生了青草的，又有幾座是幹幹的——官府中的衙役是兩日前消失的，如果埋在這裏，那這裏的土壤必然是有剛剛翻動過的，夏日天熱，隻有可能是幹的。泥土新翻，雜草難以寄存，所以生草的一定不是。
沈懿看了足足有一盞茶的功夫，這才將處處墳塋看遍。隻是他意料不到的是，這裏雖然很是荒涼，但是每處墳塋都或多或少的長著許些根雜草。就算雜草很少的地方，看那墳塋上泥土的板結狀程度，也至少是足足一兩個月前的舊墳了。
沈懿眉頭微蹙，從大石頭上站起身來，暗思道：“我若是這戮殺百姓的惡賊，這亂墳崗絕對是最好的埋屍之所。難不成，真的還有別的可能？若是被擄掠走的婦孺差役，現在已然身死，而此間一直沒有尋得屍首，那要麽毀屍滅跡，要麽逐水遺棄，要麽埋在某個常人不能去的地方……”
沈懿想到這裏，眼中一道精光閃過，轉過身來往楊家莊的方向看了看。後餘山山脈阻隔，他自然是看不到楊家莊的。沈懿微微搖頭，楊家莊自然是常人不方便入內的，但是莊中人多眼雜，想要在這府宅之中行這般毀屍滅跡或者掘坑挖人之舉，隻怕也是很難瞞人耳目。
更何況，不是一次兩次的作案。
那麽
。如果丟失的人，還活著呢？
如果丟失的人還活著，隻不過是被囚禁在了某些地方，可能是別的什麽地方，可能是北郭鎮內，甚至可能就藏在楊家莊的某個位置。這個可能性雖然不大，但是如果做這件事的人又足夠的手段清除作案後的痕跡，那麽，將擄掠的人帶走，想來也並不是什麽難事。
沈懿深吸一口氣，看來，楊家莊無論如何，也是要走一趟了。
憑借施然腿上的鞭痕，沈懿已然知道，楊家莊絕對不是一個普通的鄉紳富戶的莊園。因為施然腿上的鞭痕，是軍鞭的痕跡，這和普通的馬鞭是截然不同的東西。
軍鞭和擄人案本看上去風馬牛不相及，但是沈懿總覺得事情的背後有些極其詭秘的聯係。楊家莊的楊員外既然曾是軍方之人，那對於他來說，做這等瞞人耳目之事，想來也不是什麽難為之舉。
可是動機呢？楊員外雖然有能力，但為何要擄掠或者殺傷人命？沈懿對這樁案子，了解的還是太淺，所獲得的信息，也不過是施然的隻言片語。他沒有線索，便想自己慢慢深入了解一番，多找找線索。
而這，也是沈懿沒有先去楊家莊院中查看，反而來這一處陰森森的亂葬崗一探究竟的緣故——他隻想多尋一點蛛絲馬跡。
可是沈懿站在枯樹下來來回回走了幾遍，絲毫沒有發現這裏的端倪。這裏是如此的正常，渾然不像是有人做了案子又清理過痕跡的模樣。這樣渾然天成的模樣，好像多少年沒有人光顧過的野地。
等等……
沈懿似乎是想到了什麽，突然間心下一凜，在看這篇野地之時，便揚起了一股莫名的激動，暗自說道：“果然，問題就在這裏！如果這裏隻是一個亂葬崗，何必每次上來下葬的，都是楊家莊之人？所謂亂葬，不過是托詞罷了。這楊家把這裏圈成禁地，又把這裏搭配的這般自然淒涼，想來，定然是有什麽緊要物件藏在此間！”
沈懿心中已在瞬息間打定了主意。他雖然猜不到楊家將這後餘山的後山設為禁地是甚麽緣由，但是已經能大體的明白了為何此間會有女子孩童丟失的原因。
無他，隻是小牧童不知厲害，自己來了這禁地之中，正巧被楊員外的心腹看見，於是第一樁案子就有了，然後是小牧童的母親，然後是葫蘆娃救爺爺一樣接連失蹤的鄉民，再然後就是守夜的漢子們……
沈懿拍了拍那株枯樹，喃喃自語道：“楊員外……你在搞什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