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一丘之貉

  夜，英泰俱樂部。


  舒緩的爵士樂節奏感很強，暖色的琉璃燈光恰到好處，三三兩兩的紳士淑女，或在舞池翩翩起舞，或手持紅酒杯談笑宴宴，一派歌舞升平。


  梅格很喜歡站在二樓看著這副場景，他是租界的主人，這是他的功績。


  而梅格的身後是蘇世倫，很不搭的兩個人卻站在了一起。


  “梅格先生在想些什麽？”


  “我在想，蘇先生來找我的真正用意。”梅格扭過身笑道，“我可不信蘇先生隻是想來找我跳舞。”


  “這的確是一個蹩腳的借口。”蘇世倫笑道，“實際上是來向梅格先生抱歉，今天上午我手下與徐明輝發生了一些衝突。”


  “結果如何？”梅格不以為意道。


  “我勝了，所以身後又多了一個碼頭行會會長的名頭。隻是我聽說徐明輝因為這次衝突事件被巡捕房帶走，便想著來找梅格先生求個情。”


  梅格眼中閃過一絲莫名光芒，他不知道蘇世倫是無意還是故意吐出這個消息。但作為一名中國通，他當然知道一行會長的分量有多重。誇大一點，一行會長成為他的座上賓沒有一點問題。而眼前這個人身兼四行會長，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這本就是小事，即使不是小事看在蘇先生麵子上，我也不會計較。”


  “可？”


  “抓捕徐明輝並非是我授意。”梅格麵無表情地給出了解釋。


  蘇世倫恰到好處的露出一絲疑惑，“那便好，我還以為是惡了先生。隻是先生乃工部局局長，這徐家好歹也是前總探長，巡捕房抓捕徐明輝竟不通知先生一聲？不怕惹出什麽大亂子嗎？”


  梅格聽出了這語氣中似有似無的挑撥，但不動聲色道，“我雖局長，但工部局也並非我一言堂。若不然現在外麵局勢也不會這般糜爛，如今徐家與福森已經打出真火，若我強行調解此事，隻怕會讓事情更糟糕。”


  “說實話，按我思慮，福森先生已經不適合呆在董事席位。”


  這平靜的話讓梅格臉色一變，他不由在心中思索著蘇世倫的真正用意，而蘇世倫沒有讓梅格久等，便自顧自地再說起來，“隻怕這個結果不僅僅是我這麽認為，就連徐大壽也是這麽認為。”


  “蘇先生這句話什麽意思？”


  蘇世倫搖晃著手中的紅酒杯，意有所指，“徐大壽為人我想梅格先生很清楚，這是一個不擇手段，睚眥必報卻又貪心十足的家夥。福森撤了他的總探長職位，那麽最好的報複方法無異於把福森從他最在乎的位置上推下去，再親自占有！”


  梅格麵上不變，內心卻已經翻江倒海。對於徐大壽掀起如此局勢，他內心也早有猜測，徐大壽想憑此再回總探長職位。但此刻他覺得蘇世倫的猜測才是對的，他確實也考慮過讓徐大壽為董事，但沒想過徐大壽會親手來拿！可試想這亂子再大一點，徐大壽公然逼宮，他又有何方法拒絕？

  所有人都小看了徐大壽，沒有想到他一個華人竟然敢在租界如此謀算！

  可惜，徐大壽的謀算被自己的對手看透了。


  現在梅格已經明白蘇世倫今天晚上找自己的真正目的，他也看上了這個董事席位。


  “蘇先生，謝謝你的提醒。”


  “我是不想看見狼子野心之輩借逼宮上位，這豈不是漲了小人誌氣？”說到這裏，蘇世倫故作擔心道，“若是這等人憑武力威脅得到想要的，這豈不是告訴他，以後隻要掌握武力，什麽都可以得到？”


  “蘇先生的意思是？”


  “我和梅格先生也算是老朋友，和徐大壽的關係先生也清楚。如果可以，我希望我能進董事會，我可以不要投票權，我隻是不想看見徐大壽小人得誌的模樣。”


  “好，我明白。”


  見此，蘇世倫也不再談起這個話題，點到為止即可……

  深夜，梅公館書房。


  雪茄頭被隨意地扔了一地，而梅格手中依然在吞雲吐霧。毫無意外，他失眠了。


  蘇世倫的提醒讓他意識到徐大壽暗中作亂的巨大危害性，這讓他很後悔為什麽不在事情剛發生就阻止。


  但世上沒有後悔藥，解決問題才是最好的辦法。


  將蘇世倫引入董事會無異就是一個好辦法，蘇世倫與徐大壽本就有仇，若蘇世倫搶了徐大壽謀劃多時的位置，自然會將所有矛頭指向蘇世倫。出於兩人敵對關係，之後蘇世倫自然也會百般打壓徐大壽，可以使得其不會鋒芒過盛。


  蘇世倫又明確不要董事任何權利，自己的權利在無形中又增加了。況且自己本就有見華人勢大，引入華人成為董事的意思。


  這是一件三全其美的事情，可梅格心裏卻覺得更加煩躁。


  他是租界工部局局長，他才是租界的主人！


  可徐大壽興風作雨，膽大妄為到想要通過逼宮拿到董事席位。


  蘇世倫看似無欲無求，不爭不搶，但話裏話外無一不是在暗示，若他不為董事，隻怕無人能製徐大壽！這就是威脅！

  每個人都理所當然的向他討要董事席位，沒有一個人問過他的意見！


  蘇世倫和徐大壽是一丘之貉!

  他才是租界之主，租界他話事！這董事席位他想給誰，誰才能要！


  想到這裏，梅格捏斷手中雪茄，臉色閃過一絲果決。


  他走向電話機，撥通了一個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