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黃雀
窗外沸沸揚揚,屋內鴉雀無聲。
梅格和徐大壽的目光在空中交織,一個一往無前,彷如利劍。一個平靜如水,波瀾不動。
良久,梅格嘴唇微動,“福森本是工部局董事,卻為一己私利,濫用職權,肆意誣陷徐大壽先生,罪不可赦,影響工部局聲名,我決定判處福森絞刑!其侄福克仗其聲威,勾結江湖人物,四處作案,胡作非為,罪大惡極,一同判處絞刑!誰人讚同,誰人反對?”
屋內的寂靜已經宣布了結果,福森結局已定。
“不,梅格,你無權定我的罪!我是美國人,隻有美國人,隻有大使才能定我的罪!”
梅格卻看都不看福森,不止是徐大壽,他也想殺這頭蠢貨!下這個決定,隻能說是順水推舟。
最關鍵的是福森到現在還不明白局勢,即使自己不對他判處任何刑罰,徐大壽就會放過他嗎?
“福森,你也是一個紳士,保留最後的體麵吧。來人,將福森先生帶下去。”
事情發展順利的超過徐大壽想象,誰能想到上次他來會議室還隻能坐在角落,任人宰割?
可這僅僅是一個開始,他想要的還有更多!
徐大壽輕擊著桌子,聲調不急不慢,一副大局盡在掌握的模樣,“梅格先生,我貪汙實為福森汙蔑,之前福森力推我離職,其實也是為了勒索。我在想,我是不是可以重新返回捕房繼續服務租界?”
“這不是問題,你的能力有目共睹,既然證明先前是福森從中作祟,三日內你可以重新回到總探長的辦公室上班。”
徐大壽嘴角不自覺翹起一絲弧度,他太喜歡從前這群高高在上的人,如今無可奈何的模樣!
“梅格先生,還有一件事,福森不日將被判處絞刑,他的位置是不是空了出來?”
聞言,梅格心中閃過一絲冷笑,果然來了。
“正是如此,這次的事情讓我意識到租界內華人的力量,我準備尋找一位華人擔任董事。”
在徐大壽聽來,這無疑是最悅耳的音符。他預想過這個場麵,但這個場麵到來時,他的內心竟然很平靜。
“二十年前,我加入巡捕房,從最低級的三等巡捕開始做起。期間經辦的大小案件無數,身上大小傷疤十幾處,才累升到今日地位。租界內的每一條街道我都了如指掌,每一個上得台麵的人物我都打過交道,我敢說有我在租界一天,黑白兩道絕對不敢有任何不安分。”
這番話既是徐大壽的自我剖析,也是在立勢!他想說明,董事席位他有資格坐,也隻能是他坐!
“徐先生對於租界,對於巡捕房的貢獻有目共睹,所以我才會做出這個決定。”
徐大壽下意識挺直腰板,這個時刻他期待良久!
“鑒於徐大壽先生二十年來對租界的貢獻,我決定委任徐大壽先生為工部局董事會終身安全顧問!地位隻在董事之下,有列席董事會的權利。”
稀稀拉拉的掌聲頓時響起,可在徐大壽耳朵裏,無疑是對他的嘲諷!
如今這般田地,還敢戲弄他,真當他不敢掀桌子?
“梅格先生,你是認真的?”
梅格不置可否,“當然是認真的,我已經說過徐先生的貢獻有目共睹,徐先生不必謙虛。”
“我本以為我會是董事。”
隨著徐大壽這幽幽的一句話,氣氛頓時變得詭秘起來,其餘董事互相對視,卻不敢開口,這迥然是神仙打架。
梅格臉色不變,“隻要徐先生努力,還是有機會的。”
徐大壽此刻很平靜,比剛才預想得到董事時更平靜。
“如今工部局大樓外有三千人,很快可能會變成五千人,八千人,一萬人。如果他們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就會失望,就會情緒失控。有的人會衝進工部局大樓,肆意破壞,即使倒在巡捕槍下,但為了公義他們會在所不惜。有的人會衝向大街,衝向每一個街道,去搶劫,去傷人,去發泄,盲目的情緒會讓他們衝向每一個目標,不僅僅是華人,也可能是洋人。”
說到這裏,徐大壽笑了,笑的很難看,“梅格先生,你覺得這個故事怎麽樣?”
一股濃濃的惡意頓時籠罩整間屋子,一個惡魔正在肆意揮舞著自己的魔叉。諸人的目光不自覺地都放在了梅格身上,沒有一個人懷疑如果梅格接下來說錯話,就會導致惡魔降臨人間。
梅格眯著眼睛,“你真的很膽大妄為!”
“是世道逼的我膽大妄為!”
“真的是這樣嗎?福森對你汙蔑,下你大牢,你想讓他死我同意!但德國董事和意大利董事隻是在罷免你職位的投票中投了你一票,你便派人殺了他們!你是不是連我也想殺?”
徐大壽臉色頓時一變,一直以來他都很明白一個界限,隻要他不對洋人出手,他就還有可能往上爬,這是這個權利遊戲的潛規則!
可現在?
徐大壽不認為梅格會說謊,這兩人肯定是死了,這絕對是有人看透了他的謀劃,在刻意阻擋他!究竟是誰這麽陰險?
連徐大壽都沒有意識到,隨著梅格的這次反問,他一往無前的心態已經崩了。
其實他一直是心虛的,隻是謀劃,局勢,給了他信心。但這些像是建立在沙子上的城堡,很容易坍塌。
因為遊戲規則不是他建立的,這規則屬於洋人,從本質上來說,他需要靠洋人才能維持他現在的地位。
這種不對等,很容易戳破他看似很牢靠的信心。
但徐大壽,之所以是徐大壽,就是因為他不會那麽容易妥協。
“我說,這些事不是我做的,你信不信?”
“我信,所以我同意你重回總探長職位,願意給你董事會終身顧問身份。但一個可能殺害租界董事的人不能成為董事,至少短時間內不能。如果我開了這個口子,租界會亂套,我無法向大人物交代。”
徐大壽沒有言語,梅格的話很誠懇,但他卻並不滿意。可若真的掀起旁若無人的動亂,他不敢,那時就是真的魚死網破,梅格隻怕認著殺了自己也不會退讓。底牌隻有在未動用的時候才最有威懾力。
“巡捕房總探長,顧問徐大壽見過局長。”
聞言,梅格鬆開了已經攥出汗的手,門外的衛隊也全部散去,他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