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偶遇
聖伯克大學,聖公會教堂。
琉璃燈和金色牆壁下的十字架熠熠生輝,林權安靜地坐在椅子上,像是祈禱的虔誠信徒。
沒想到幾日前那女子的一句戲言,今日竟會成真。他果然要當教書先生,不過卻是大學的先生。
聖伯克大學在上海乃至全國都是優秀的大學之一,它本是一所教會學校,慢慢才發展成一所擁有文理神工醫五大院係的綜合性大學。聖伯克大學所招收學生也多是政商界子弟,因為其一學期高達二百三十銀元的費用一般人根本付不起。
現在林權的身份是哈佛大學的畢業生,回國暫在聖伯克大學做一段時間的訪問學者,資料履曆是由林權杜撰,但匯豐銀行一萬元的支票是真的。
一萬大洋換取一學期的訪問學者,這筆生意很劃算,所以教導處主任瑪莎女士很爽快地答應了林權的學者訪問。
在瑪莎看來林權就是某個不學無術的富二代,想要來聖伯克大學鍍金,這樣的人並不少。
林權自然不會這麽無聊,根本原因是俞錦書在這裏當講師。
無論是短期內從俞錦書身上套出準備收購萬國院線的底價,還是未來從俞錦書身上著手,圖謀俞家院線,林權都必須要接近俞錦書。
而聖伯克大學訪問學者,俞錦書的同事,這個身份再合適不過。
想著這些,林權還在心目中盤算著已經打探到的消息,俞寒山發妻早逝,又娶了兩房姨太太,可惜再無所出,子嗣隻有俞錦書一人。
俞錦書兩年前自國外留學歸來,一邊擔任聖伯克大學文學院講師,一邊管理部分家族事業,主要是為電影公司提供劇本。這俞錦書工作十分努力,也有天賦,相繼推出的三部電影都票房大賣,這也使得寒山電影公司風頭大勝。
但令人費解的也在這裏,按理說俞寒山隻有一子,俞錦書又如此爭氣,俞寒山應該對俞錦書很滿意才對。可恰恰相反,兩人父子關係並不融洽,有傳聞是俞寒山要求甚嚴,希望兒子有更高成就。也有傳言說俞錦書可能並非俞寒山親子,乃是其母與別人所生。眾說紛紜,不一而足。
也正是如此,林權才覺得也許能從俞錦書身上撬走泰山院線。
上海灘影院將將一百家,泰山院線旗下大小電影院足足有二十六家,隻有拿下泰山,蘇燦才有可能登上會長寶座。
就在此時,十一點的鍾聲響起。
教堂外傳來一陣腳步聲,一個高大的人影出現在了教堂門口。
林權並不意外,據先前打探的消息,俞錦書每周一三五前來上課,在上午的課結束後通常都會選擇來教堂坐坐。
換言之,這是林權精心準備的一場偶遇。
俞錦書自然注意到了林權,畢竟按照慣例,這個時刻教堂通常空無一人。
但他隻是看了一眼,就默默坐在座位上雙手合十禱告。
陽光灑落,十字架的光輝充滿教堂。
兩人麵色虔誠,隻是不知是在拜神,還是在拜自己的欲望。
良久,兩人都睜開了眼睛。俞錦書默默地坐在座位上,怔怔出神,不知在想些什麽。
“先生也是這裏的教員嗎?我叫林權,來自哈佛,在聖伯克做訪問學者。”
俞錦書聞言這才仔細打量起林權,一身嶄新青色長袍,長相清峻,淡淡書卷氣,一看就是個隻知做學問的讀書人。
“文學院講師,俞錦書,兄台幸會。”
“真是巧了,我修的也是文學,有機會我聽俞兄講課。”
“好。”
空氣中再次恢複了安靜……
按照俞錦書往常習慣,他做完禱告後會自己默默坐一會,但身邊坐著一個陌生人,他有些坐蠟。
不開口未免尷尬,開口又不知從何說起。
最終俞錦書還是主動開口道,“林兄是如何信的教?”
“馬太福音上說人縱然賺得了全世界,賠上自己的靈魂,又有什麽益處。”
俞錦書點點頭,這確實是很多人信仰的原因,隻是他沒有注意到林權眼中一閃而過的譏諷。
“俞兄又因何而信?”
“我們都是罪人,需要主的救贖。”
林權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人往往不會對陌生人隨口提出的問題而撒謊,那麽俞錦書就真的是一個有意思的人了。
“其實我聽過俞兄的名頭,前不久的電影鉤戈夫人我看了,借古諷今,很有意義。”
鉤戈夫人這部電影講述的是鉤戈夫人本姓趙,乃是大臣之女,本與太子劉據相愛,但武帝聽聞趙氏美貌,在君臣父子封建禮教的枷鎖下,劉據不得不親手將趙氏送給武帝。在煎熬中劉據反叛,卻兵敗被殺,鉤戈夫人也為之陪葬,武帝也由此成了孤家寡人。
這部電影的劇情自然是胡謅,但重要的是對封建禮教的批判。如今提倡民主自由,戀愛當然也要自由戀愛。這部電影的意義既符合文化界的審美,也迎合了如今的小資男女,各大報紙可謂是一片讚譽。
俞錦書笑了笑,“可能是我受西式影響比較大,認為新時代就應該新式戀愛,所以創作出的作品大多是對封建殘餘禮教的一些諷刺,倒是沒想到林兄也喜歡電影。”
“其實我也有想創作劇本的想法,隻是文學作品和劇本未免不同,在這裏冒昧地問下,如果我有不懂的地方,不知是否能向俞兄討教?”
“這當然可以,難得林兄也是誌同道合之人。”俞錦書為人很有讀書人的那股赤子之心,當下從包中掏出紙筆,“這是雨山話劇團的地址,我隻上課時才來學校,平時我多在話劇團。若是林兄有寫作上的問題,可以來這裏找我。”
“如此,就多謝俞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