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世態炎涼
我回到家裏的時候我媽果然已經睡下了，我進去的時候並沒有開燈，她沒有睡著，有些驚疑，問我，“小妮，這麽晚回來拿東西？”
“我……”我含糊道：“我今晚睡這裏。”
我聽見我媽長歎一聲。我這樣身份的女人，大半夜的回自己家裏，顯然不是什麽好事情。她心裏很清楚，可又無從說起，隻得重新躺回去，連連歎氣而已。
“都是媽拖累了你……”
我沉默著沒有回答，鑽進了自己的房間裏。這種話，即使她說得沒有錯，可是，她是我媽，這十幾年含辛茹苦的養育之恩，我也不忍心苛責。
盛亦宸剛才把消腫止痛的藥膏給了我，我對著鏡子又小心翼翼地抹了一遍。這個藥膏效果還不錯，先前抹了一次以後，好像紅腫就已經消了不少了。等到明天，把妝化得濃一點，應該就不太能看得出來了。
明天，我又將重新穿上我那露胸露胳膊的戰袍和十二厘米的細高跟鞋，再次走進華苑，毫無節操地告訴趙光，什麽都可以，多給我派一點客人，難纏一點的，年紀大一點的都無妨。
這一夜，心裏滿滿的都是絕望的酸楚。
到了第二天，果然是兩個不小的烏青眼圈。
我化了濃妝，遮住了一臉的憔悴，塗上了平時一般不會塗的大紅色口紅，照例去華苑上班。當我走進華苑的時候，就那麽一瞬間，就聽見了從背後傳來的吃吃的小聲，我甚至能感覺到，有人在背後指指點點。
真是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裏，我昨天才被金家拋棄，今天就已經成了一個徹徹底底的棄婦，接受這些人背後戳脊梁骨了。
可走到了這一步，臉都已經沒法要了，名聲，更是成了浮雲。
即使在華苑這種地方，我相信，依然沒有任何一個女孩子願意出賣肉體和色相。隻不過，很多人都和我一樣，是沒有辦法的。有些人是生活所迫，不得不做這樣的工作，比如我，還有一些人，是曾經為生活所迫做了這樣的事情，後來，就像陷入了泥淖一樣，再也沒有走出來的力氣。
做這一行的，做一天是做，做十年也是一樣的做。但凡走進了這個大染缸裏，哪怕隻做過一次，隻賣過一次，身上也會沾染上風塵氣，會被打上一個永遠也撕不掉的標簽。
大概她們也是頭一次看見平時低調內斂的蔣清歡穿上這麽豔冶的衣裳吧。
看，盡情地看好了，看清楚，我現在已經是一個被遺棄的婊子。
大概是身份的變化，我在做培訓課的時候，底下的女孩子們一直在嘰嘰喳喳，不知道在討論些什麽。我根本不在意，對於她們這些新人，我講的可都是十分要緊的東西，如果連這些基本的東西都不懂，在華苑根本就是混不下去的。而那些年紀大一點的媽媽桑，為了更好地控製新來的小姑娘，根本不會教這些，就是故意讓她們多吃一點苦頭，才好調教。
當然，她們自己不認真，回頭吃了苦頭，我想她們可能會比現在的我更慘。
起碼，我還曾經風光過。
我不理會她們的議論，照常授課，等到下班的時候，我去找趙光。
平時我到了下班的時候，一出門，基本上就能看到趙光那張有點諂媚的笑臉，恨不得把一張臉笑成一朵花，熱情地跟我打個招呼。今天陡然看不見他，我都有點不習慣了。
我於是到他辦公室去敲門，敲了兩聲，他問是誰，我淡淡地報上蔣清歡三個字的時候，他似乎不太樂意，過了好一會兒才不緊不慢地說了一聲“進來”，語氣不冷不熱的。
我不由得在心裏感歎，趙光這個人，還真是渾身都寫滿了世情冷暖。
他仰靠在轉椅裏，聽見我走到辦工桌前麵，才不緊不慢地轉過來，嘴裏叼著一根牙簽，“蔣小姐，有什麽事麽？”
好像我們才一天的時間沒見吧，親親熱熱的“清歡”就已經變成了不冷不熱的“蔣小姐”了。誰叫我是來求人的呢，我深吸一口氣，“趙經理，我是來找您幫個忙的，從今天起，我回到華苑來上班。”
他還在那裏揣著明白裝糊塗，眼睛翻了翻，“你現在難道不是在這裏上班麽？”
我隻好說道：“我想回來上夜班。”
趙光撇撇嘴，“蔣小姐啊，這個領班的位子，你一走可早就被人給頂了啊，我這個經理也不好做……”
我按了按胸口，“我知道，所以這不是來和您商量的麽，我不用當領班，當小妹就行，我也可以出台的。”
趙光“噗”的一聲把嘴裏的牙簽給吐了出來，上下打量了我一圈，“喲，不是吧，蔣小姐現在已經混到了這個地步麽，金先生也不心疼？”
這人的跟紅頂白可真是表現到了極致。可我一點也不想怨恨他，他隻不過把世人的心態給表現得更為集中，更為明顯而已。我微微低了頭，“趙經理就別開玩笑了。”
他帶著不懷好意的玩味，重新認認真真地把我從頭看到尾，好像是在估量我的三圍和手感，以及是否足夠緊致和順滑。他足足看了一分鍾的時間，這才站起來，走到我身邊來，直接把手往我胸前抓過來：“蔣小姐大概也知道規矩的，華苑一向很少接回頭草。要是真想回來，該走的過場，該有的規矩，都少不了。”
我明白他的意思，無非就是潛規則嘛。上一次沒讓他得手，他到現在居然還是念念不忘。
可是我既然已經決定要回來，也做好了出台的準備，反正也立不了牌坊，也就不多趙光一個了。不過，也得他先給我辦事的。
我側身巧妙地躲過他的爪子，做出千嬌百媚的樣子一笑，“趙經理急什麽呢，這大白天的，澡都沒洗，多不合適。該有的規矩，我蔣清歡當然不會少，等我回了華苑，來日方長，您說是不是？”
趙光卻不依，仍舊把那雙手再次往我身上襲來，試圖來扒拉我這原本就是低胸的領口，“你也知道，我趙光想你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別那麽多借口，你要想回華苑，當然沒問題，不過，這個誠意，總得讓我看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