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沒當過小三
她的心思,依然和當年一樣剔透的。
我知道很多事情,即使我從來不跟她講,她也不大出門,不知道外頭發生過什麽事情,但是她心裏,實際上明白地很。
我遲疑著,問道:“你是認識金裕海的,對麽?”
“金裕海……”她慢慢地重複這三個字,好像在咀嚼這幾個字的滋味,神色也變得迷離起來。
“我有很多年沒有見他了,他在北陵做生意,發達了,大概……不會承認認識我的。”
她的語速很慢,帶著一種迷惘,和悵然。我仿佛可以從她的話語裏聽出一點難言的情愫來,這個男人在她的生命裏,大概曾經占過很重的分量吧?
我似乎不應該揭這種傷疤,但是我覺得很多事情,恐怕也隻有從她這裏才能得到答案。
我說道:“他以為我是他女兒。”
她緩緩地回過頭來,看了我一會兒,“你不是,但我以前騙他說你是。”
她頓了頓,似乎帶著那麽一點希望,問道:“他想認回你麽,如果他能認回你,你是不是可以過更好一點的生活?”
我冷笑了一聲,“不,他一點也不想認回我。因為我泡了他兒子,所以他現在千方百計的想讓我趕緊滾出北陵,永遠不要再回來。”
她手裏把弄的一瓶潤膚乳應聲而落,掉到了地板上,發出了不小的撞擊聲,碎了,乳白色的粘稠物和著破碎的瓶子撒了一地。
她慢慢地站起來,直起身子,似乎帶著一點自嘲,“好嘛,和以前一樣,年紀越來越大了,也沒變。”
然後挽起袖子,撩起衣服,露出胳膊上和後腰上的幾道傷疤,“你小時候生病,聽說那時候他已經發達了,所以我想去找他要點錢。明明是約好的時間地點,但他沒來,來的是他老婆,帶了兩三個人,說來打勾引她老公的狐狸精,把我給打得遍體鱗傷。
後來的很多年,我一直以為這件事可能是個誤會,他可能因為有什麽事,不小心被他老婆發現了才這樣的——我想得太簡單了。”
我是知道那一次的,那時候我骨折,日子過得相當困窘,我媽被逼得去賣血。
她慢慢地起身去收拾地上的殘局,我看不見她的表情,但我想她可能並沒有什麽表情。她隻是太久了,被生活毫不留情地折磨了這麽多年以後,麻木了。
對於自己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往,錯識了人也好,受過多少的不公待遇也好,對於她來說,都已經過去了。
也許是忽然注意到我剛才說的,“泡了他兒子”這麽個問題,她抬頭看了我一眼,“金家的人,不要去惹了,如果這些都是金家人給的,就還給他們吧,我們走,離開北陵也沒有什麽不好的。”
我媽素來都很淡定,也就是這幾年才叫生活給折磨得有點神經質了。她不是一個逃避生活的人,可提到金家,居然說要離開北陵,要走。
我倒是不怕離開會活不下去,可我擔心,金禹坤不會那麽輕易的放我走。到時候他根本就不用親自動手,盛老大也好,渣哥也好,這兩回事,就會變成跗骨之蛆,根本甩不掉。
我都已經卷進來了,恐怕沒有那麽容易逃離了。
我上前兩步,扶她坐下,“媽,你放心,我們沒那麽好欺負。就算以前有什麽不對也好,當過小三也好,現在咱們不欠他。媽,你不要怕,有什麽事情,我能扛。”
“我沒當過小三!”我媽忽然有點激動,手在桌子上啪的拍了一下,“我認識金裕海的時候,孟家的人都還不知道在哪裏!
如果不是因為他,不是為了給他籌錢開店子創業,我能在羅縣開發廊討生活,把一輩子都搭進來?我能一輩子不敢回家,讓家裏兄弟姐妹八個都當我早就已經餓死在了外頭?
我不是怕他再欺負我,我邵春婉一輩子沒有對不起姓金的,我是不想跟那種人再沾上任何關係!你要說是別人還好,是他兒子,上梁不正下梁歪,我不想看你跟他們金家扯上關係!”
我的心忽然顫了一顫,事情好像比我想象的要更複雜一點。從我媽說的話來看,她和金裕海的交情恐怕還不僅僅是一個發廊小姐和一個普通客人那麽簡單。
她說的這些,我從來都不知道,她也從來都沒有跟我說過,或許也沒有跟任何人提起過。
我從來不知道我媽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經營那間小發廊的,也不知道她當初是為什麽來羅縣,為什麽成了一個小發廊的老板娘。那對於我來說太過於久遠,但我沒有想到,就這麽一瞬,這些事情已經離我那麽近。
她說,這一切都是因為金裕海,為了給他籌錢創業。
如果真的是那樣,金裕海簡直該死,比人渣還人渣。
彼時他還沒有認識孟淇雲,也就是說,那時候他和我媽在一起。
為了給他籌錢,我媽走上了這麽一條不歸路,而她淪落風塵以後,金裕海卻攀上了高枝,娶到了在北陵擁有好幾家醫院的孟家的女兒,然後生下了金禹坤。
金禹坤的年紀比我大了六七歲,也就是說,在他們結婚以後,我媽和金裕海依然保持著藕斷絲連的關係,直到我出生以後,才漸漸的斷了。
等於是說,我媽就是金裕海當年踩著往上爬的跳板之一,當他找到了更高的一塊跳板,就把她給棄了。
我的手指在袖底緊緊地捏著拳,長指甲都嵌到了肉裏,也根本不覺得疼。我是真的沒想到,我們家跟金家有過這樣的淵源。
這種感覺有點始料未及,但因為這幾句話,我開始打心眼裏怨恨金裕海。
我還沒來得及說什麽,我媽緊接著又拋出了一個重磅炸彈:“就算是好姐妹,也是一樣的背叛,合著小玉一起騙我,嗬……”
“喬曉玉?”
我大吃一驚,沒想到往事裏頭還有這麽多複雜的料。
我媽皺起了眉頭,表情有了幾分嚴肅,“你從哪裏知道的這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