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再見會不會是永遠
盛亦宸回來敲門的時候,屋裏的氣氛很沉悶。我和金禹坤相對而坐,卻無話可說。
並不是因為沒有話說,而是覺得從今往後,恐怕真的不是一句再見能囊括所有語言的。曾經我以為還有漫長的時間可以說話,但到了這一刻,千言萬語也就不知道該說哪一句了,說哪一句都好像不合適。
盛亦宸一直站在門口,他也沒說話。
三個人就這麽僵持了很長時間,然後金禹坤站起來,“清歡,那我走了。”
出了這扇門,也許就再也沒有理由相見了。
他走了兩步,走到門口的時候回頭來看我,“清歡,別哭。”
我才驚覺自己的眼淚又落了滿臉。我胡亂地用手背抹了一下,金禹坤再問了一遍,“你真的不跟我回去嗎?”
我低聲說道:“我不回北陵。”
我的聲音很小,但屋裏的兩個人都聽清了。金禹坤沉默了片刻,拉開門,走了出去。
我看著他用左手拉開門,然後右腳先邁出去,終於最後一點衣擺也消失,手抽回去,徹底消失在視線裏。正如指間的一把流沙,其實真的想過要握住的,隻不過,越是抓得緊,就流失越快。
我掩麵,“亦宸,你去送送他吧。”
盛亦宸看了我一眼,他大約是聽出了我話裏的意思,他年紀雖然不大,但是心眼其實不少。我想他是聽得出來,我說叫他去送,就是讓他代表我的意思,是沒把他當外人了。
這種事情,我總不好明說在兩個人之間我選了他,這麽說我自己都覺得難堪。但我剛才和金禹坤談了什麽,我是什麽態度,總應該叫他曉得。
盛亦宸點點頭,也沒說什麽,追了上去。
我重新在病床上躺下。
好像每次金禹坤出現,我都是這麽從鬼門關裏走了一遭似的。從那天看見他出現在艾堇瀾家裏開始,我好像已經徹底被擊垮,沒有辦法好好麵對他了。
我發現自己變得越來越脆弱,像是一個紙糊的人。
也或許,是因為從十七歲到我媽去世的時候,這些年來我一直都在苦苦掙紮,苦苦撐著,覺得再苦再累都得活下去,至少要為著她好好活著,好好地保護她照顧她。可是後來她也沒了,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一方麵承受過的痛苦太多,我裝作自己已經麻木,可到現在忽然全部被勾起,其實我並不是那麽沒心沒肺的一個人,人心都是肉長的。
另一方麵,我好像思慮過重,始終都有很多的心結打不開,隻是和盛亦宸在一起的時候,生活仿佛簡單一些,這才好了一點點。
我忍不住用手撫上自己的肚子。
我總覺得,我的孩子還在。
在金禹坤出現之後,麵對他的質問,我急怒攻心,當時可能動了胎氣。後來呢?
我認真地回想,我知道自己後來大概是暈過去了,然後被送到了醫院。昏迷狀態下應該是不能做人流手術的,金禹坤也隻是說已經預約了手術,並沒有做。
所以孩子現在應該還在我肚子裏,隻不過,醫生的意思可能是,保不住了,必須要做人流了。
心情稍微平複下來一點,我總覺得他還活著,他還有救。
他現在已經有四個多月了,隻要我再堅持那麽三四個月,到時候哪怕是早產,他也有希望活下來了。
從前我不想要他,因為我害怕給不了他一個家。可是現在,他在我肚子裏待了那麽久以後,我莫名的就產生了一種母性,我想保護他,我不想讓他離開我。
現在一想到他可能會離開我,我就覺得整顆心都疼得像要破碎掉。這種痛,一點都不比和金禹坤徹底分手來得輕鬆。
四個多月,他已經開始有胎動了,動得不多,但是偶爾在肚皮上拱一下,我就覺得,孕育一個生命是一件十分神奇的事情。
我一直撫摸著肚皮,這個時候,我好希望他再動一下,好讓我知道我的孩子,他還活著。
不知道是不是母子之間真的有某種神秘的心靈感應,我一直這麽想著的時候,忽然就感覺到肚皮上真的動了一下。我驚喜地把手輕輕地放在上麵,然後又是一下。
特別清晰地感覺到他在動,他在動!
我幾乎欣喜地要叫出聲來,我的孩子,他還活著,我一定要救活他!
這時候病房的門又開了,盛亦宸走進來,他在看到我表情的時候愣了一下。
我切換得有點太快,剛才還是一臉的悲戚,眼淚都還沒擦幹淨呢,現在居然是一臉的驚喜。
我不管他,他走過來的時候,我從被子裏伸出手來拉住他的胳膊,“亦宸,他還活著,我的孩子還在,他不會死的對不對,我們可以把他留下來對不對?”
我滿懷希望地望著他,我忽然又好害怕他會對我說留不住了。
盛亦宸坐到我床邊,反握住我的手。
“如果孩子還在,那你會原諒他,跟他回去麽?”
他是誤會了,以為我不跟金禹坤回北陵純粹是因為孩子沒了,我在賭氣麽?我愣了一下,連忙搖頭,“我說了不回去,肯定不會回去,和孩子沒有關係……”
盛亦宸沉默了片刻,“你想留下就留下,沒有任何人強迫你。他不會離開你的,你放心。”
雖然我希望他是這麽說的,但當他真的這麽說了,我又驚疑不定,“你說的是真的?可是剛才他說……他說已經預約好了手術……”
“騙他的。”
我忽然從盛亦宸臉上看到了一抹可疑的笑容,這笑容裏頭有得意,有張狂,還有一點點小小的狡黠。
我猛然明白過來。
這裏是南平啊!
南平的宋家,本事有多大?搞不好整個醫院都是宋家的,至少宋家和醫院也是有什麽關聯的。要不然,我上次去醫院想墮胎的時候,盛亦宸怎麽能那麽準確地找到我?
這一回想起來,甚至我都懷疑當時給我看病的那個女醫生,一直在絮絮叨叨地跟我說這個那個,也是在拖延時間,她心裏根本就清楚地知道我是誰,她就是奉命阻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