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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你不必訝異,更無需歡喜(3)

  電話很久才接通,那頭傳來盛業琛有些微醺的聲音:“誰啊?”


  陸則靈有點緊張,小聲說:“是我。”


  “有事?”


  “你……你……今天回來吃飯嗎?現在好晚了。”


  “不回。”冷冷的兩個字,擲地有聲。


  “為什麽?”陸則靈太得意忘形了:“我做了很多菜,要不,回來吃飯吧?”


  她從來不曾違逆過盛業琛,可是此刻,她居然敢為自己爭取。她這幅自以為是女主人的姿態徹底激怒了盛業琛。他的聲音如同冰窖一般寒冷:“你覺得,你有什麽資格問這個問題?”


  一句話,像一盆迎頭的冷水,淋得陸則靈幾乎要抬不起頭,隻不過一瞬間而已,她就被打回了原形。


  “業琛……”


  “嘟嘟嘟嘟——”


  還不等陸則靈再說什麽,盛業琛已經掛斷了電話。


  終究,終究還是她癡心妄想了啊。一個吻而已,對盛業琛來說隻是高潮餘韻的發泄,而她,有多傻,居然以為那是帶著什麽重要意義的。


  時鍾指向十二點,盛業琛還是沒有回家。桌上的菜早已冷卻,陸則靈擺放的一切都一如最初的樣子,動都沒有動一下。


  眼前的一切都是黑暗的,陸則靈覺得自己好像進入了什麽可怕的噩夢,魘陣將她死死地包圍,她躲在牆角,那麽恐懼,卻始終在劫難逃。


  她害怕了,害怕盛業琛再也不回來。他和她不一樣,他有太多家了,不像她,什麽都沒有了,隻有他。


  她穿著單薄的衣衫,蹲在公寓停車場的入口,每輛車進來她都會細細打量,隻是,每一次都是失望。


  終究她還是錯了,果然,太貪心的人隻會一無所有。影子沒什麽不好,至少時時刻刻都跟隨著本體,這種依存是相互的,親昵的,沒有距離的。


  她終究是錯了。


  聖經裏說,愛如捕風。


  果真如此,風,又如何能捕捉得到?

  其實盛業琛不算喝得太醉,上車的時候司機問他回哪裏他沒有回答,司機徑直把他往公寓送。他還沒有想好究竟要不要回去,早上出門的時候,陸則靈的快樂表現得太明顯了,她甚至大著膽子給他穿鞋襪,從前的她絕對不敢這麽近地觸碰他。


  這一切都是他的錯,是他頭腦不清醒,是他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是他給了她零星的希望。甚至,他離開的時候,很想去抱抱她,抱抱瘦成那樣的她……


  這樣罪惡又糊塗的念頭讓他恐慌。他覺得陸則靈高興的樣子實在是太刺眼了,而他居然還覺得有點心疼,心疼她這麽累,這幾年,連笑都要壓抑著。人的感情真的是一種罪惡,他幾乎不能和她好好相處,除了用最惡毒的語言斬斷他們之間的可能,他想不出其他。人是懦弱的,如他,似乎時時刻刻都會屈從於現實,屈從於他心底那些卑微的渴望。


  他為自己生出這樣的念頭感到可恥,覺得自己很下賤,明明愛的是葉清,卻做著卑劣的事,放縱陸則靈進入他的世界。


  司機還沒走近就停了下來,對盛業琛說:“盛先生,那好像是陸小姐。”


  盛業琛什麽也看不見,自然看不見陸則靈單薄的身影就在樹影的暗處。她的長發被捋在耳後,愈發顯得臉小,她臉色蒼白,沒有一絲血色,隻著一件白色毛衫,瘦得厲害,像一抹沒有生氣的遊魂,她抱著自己的手臂,一直看著遠處。大概是以為他的車會從那個方向過來,所以從反方向進來的盛業琛,她反倒沒有看見。


  一輛和盛業琛同款的車從那邊穿過來,陸則靈突然從人行道跳下來,準備去攔車,大概是走近了,看清了車牌,她又失魂落魄地退了回去。這樣的情形,這一晚上已經發生了很多次。


  月光微涼,籠在她身上,讓她看上去仿佛隨時會消失一樣,空靈得怕人。


  “要叫嗎?”司機有些不忍,這夜裏的霜露這樣重,她那樣瘦弱的身子怎麽受得了。


  盛業琛沉默了一會兒,擺了擺手:“不用了,送我回大宅吧,今天在那邊睡。”


  一連近一個月的時間盛業琛都沒有回來。陸則靈就像古時候等待出征丈夫的留守妻子。日日做著滿桌的飯菜,隻盼著他有一天能回來。她最怕的,是沒有這一天。


  所有的幻想,希望,貪念都在這無望的等待中被消滅殆盡,挫骨揚灰。她終於深刻地得到了教訓。


  盛業琛不會愛她,她永遠也不可能因為癡心的守候得到什麽,這一切都是報應,是她強得這個男人的報應。


  這報應,真痛啊。


  一個人坐在飯桌前,一口一口吃著桌上的殘羹冷炙。她有些心不在焉,手蹭倒了做好的幹煸藕絲,炸得酥脆的細長散落在平滑的桌麵上,像亂了一盤的棋局,和她對弈的人,早已不知所蹤,不,也許,從來都不存在這個人。


  她一根一根地去吃那些散落的藕絲。好鹹,她太不用心了,給了那樣多的鹽,鹹得發苦,難怪盛業琛不願意回來。是她,是她太不用心了,連這麽點小事都做不好。


  她一口一口地就著冷得有些發硬的米飯吃著。


  她握著筷子的手開始發冷,這冷從指間一直滲透到心裏,心髒被一種突如其來如潮的痛楚淹沒,她幾乎要疼得不能呼吸。


  她始終想不通到底是哪裏做錯了,也許,她什麽都不用做就已經錯了。錯的是她這個人。她留著葉清的頭發,模仿著葉清說話,做事,卻始終是東施效顰。她錯在她是陸則靈,而不是葉清。


  空曠的屋子讓她爆發了從小到大最不能抑製的不安全感,忍無可忍,她給盛業琛打了電話。感謝上蒼,這一次他接了她的電話。


  她不怕他的惡語相向,她怕他話都不屑和她說。


  她的口氣可憐兮兮的,像隻被拋棄的流浪狗,小心翼翼地問:“業琛……今天……今天要不要回來?你好久沒有回家了。”


  盛業琛譏諷的聲音響起:“家?我不記得和你有什麽家。”


  陸則靈緊緊地握著手機,鼓起了極大的勇氣說:“我做你喜歡的菜,你來公寓吧……”


  “你做的我都不喜歡。”


  “那我從外麵買,行嗎?”陸則靈的姿態太卑微了,卑微到她自己都有些不齒,可她能怎麽辦呢?一個人生活,太難了。


  盛業琛終於被她唯唯諾諾的模樣激怒了:“煩不煩?陸則靈,你能不能走遠一點?我永遠都不想看見你!別再打來了!”說完,他殘忍地掛斷了電話,那樣決絕。


  抱著掛斷的電話,陸則靈終於忍不住開始蹲下抽泣。那樣淒涼,那樣疼痛,再也不會有什麽希望了,她的人生終於徹底完了。沒有盛業琛,她覺得她可能會活不下去。


  也許真的有絕地逢生這句話吧,就在陸則靈以為再也沒有希望的時候,盛業琛卻回來了,喝得醉醺醺的,被司機送了回來,進屋的時候,他已經睡著了,像泥一樣癱在司機身上。


  像一簇已經熄滅的火苗突然被點燃,用盡了生命地燃燒,陸則靈無法掩飾內心的激動,她像保姆一樣盡心地伺候他,把他的衣服脫去掛起,用溫熱的毛巾給他擦身,給他衝了蜂蜜水解酒。


  他身上的酒氣很重,就像最初改變了一切的罪惡夜晚,隻是現在的他,即使醉了也不會認錯人。


  他如同一隻迅捷的獵豹,殘忍地將她壓在床裏麵,沒有任何前戲,他用最羞辱的姿勢褻弄她的身體,那根本不能稱之為魚水之歡,是真正的羞辱,折磨。他醉了,卻是人醉心不醉。他高高在上,對她那麽不屑一顧,諷刺地說:“陸則靈,你以為你是誰?!”他的右手死死地掐住她的下巴,冷冷地說:“陸則靈,你沒脾氣是不是?你不是很能耐還打架嗎?你這委曲求全的樣子做給誰看?”


  陸則靈默默地忍受著他的暴戾和發泄,一直沉默著不說話,也沒有哭,又恢複了從前小心翼翼的模樣。她不怪他,他能回來,她已經很感恩了,感恩上蒼沒有讓她一無所有。哪怕是怒氣,她也想抓住一絲屬於他的情緒。


  這樣的愛,深沉,寂寞,悲傷,絕望。這才是真正屬於她陸則靈的。


  她突然忍不住笑了笑,那笑是那樣淒涼。


  深夜,帶著濃重的酒氣,精疲力竭的盛業琛沉沉地睡去。陸則靈翻了個身,在黑暗中輕輕地歎了一口氣,疲憊而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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