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血蚊風波(10)
吳敵換上戰甲后,抽出腰間的佩劍細細打量,眼神之中有些興奮和害怕。
燭火微微跳動,將他的身影投射在房間的牆壁上,像極了垂暮的劍客在燈下回憶往事。
此時,門外的護衛提醒道:「公子,士兵已經全部集合。」
「知道了!」
「鏘!」他將劍合上,眼神決絕的走出了房間。
由於白帝城特殊的政局原因,城防司是隸屬於太守衙門掌管。
那是因為白帝城經常易主,出現兩軍、甚至三軍對峙的局面,在沒有一方取得主導權時,常有士兵會目無王法,在城裡作亂。
四年前,白帝城就發生了一起非常惡劣的事件。
某一方的二十三個士兵在酒樓喝完酒後回兵營時,半途遇到青山學院的一群學子從學院回家,其中有十幾個女學生就被他們玷污,出來反抗的學子還有幾人被活活毆打致死。
當時這件事情轟動全城,青山學院發起抗議,各地讀書人紛紛響應,前來助威。更有無數江湖好漢欲要懲惡除奸,誓要找這些人單挑。
弄的那一方的首領灰頭土臉,知道犯了眾怒,只好乖乖的退出白帝城。這人帶著三千來個士兵出城紮營,后不知怎麼就慘死在帳篷里,怎麼死的就不得而知,反正聽說死相很難看。
誰讓他帶兵不嚴?呸!活該。
最後,在青山書院、太守府衙、江湖大佬以及受害家屬幾方人馬的共同審判與見證下,那二十三個士兵得到公正、公開、公平的審判,結果自是『咔嚓』人頭落地,挫骨揚灰,全部丟到塔姆江喂王八去了。
這件事情也給白帝城敲響一個警鐘。
那便是在動亂局面時,該如何去管理城內的治安?以防再次出現這種禽獸行為。
由青山學院、太守府與當時的軍閥勢力舉行會談。
會談在青山書院舉行,參加會議的人員有十五人,他們從三月初八開始,一直談到三月十五,一共會談了七天,最後終於在幾方都點頭同意的情況下拍板定案。
那便是設立城防司,從城內徵召士兵,人數控制在三千人以內。
城防司相當於是白帝城最後的一道防線,士兵都是來自城內的百姓,他們自然會為了看守家園和家人,不遺餘力的去守護,去戰鬥。
而在白帝城有主導局面的政權出現時,他們便協助監察院負責城內的巡邏與監督士兵的行為,拿我們現在的話說,就是有點類似憲兵隊。
那這群人該誰來領導了?又該誰來出錢供養這支軍隊了?在最後的商討下,也只有當時做了十幾年太守的吳正陽擔任,畢竟吳家在白帝城的威望極高,門徒又多,又不缺錢,他本人也算得上德高望重,便也無人反對。
此刻,一千二百三十名士兵已經全部集結在城防司的大院內。
大雨之中,眾士兵舉著的松油火把遇到雨水后,發次『滋滋』的聲響。
現場有無數低語的交談聲響起,想必都是在討論突然集結是否要去支援南大街?這些士兵多多少少都聽到了一些消息。
吳敵來到院子后,人群一下安靜下來。
「諸位弟兄們,肅靜!我想問問弟兄們,你們有沒有忘記自己的職責?」
「保衛家園,守護百姓……」千來人的聲音掩蓋了轟鳴的雷聲,直破雲霄,響徹在城防司的上空。
「好,說得好!」吳敵抬手一指城中高處隱約可見燈火明亮的金殿,繼續道:「可是,身為白帝城一城之主的黃鶴樓竟然私通邪魔,釋放瘟疫,殘害百姓,你們身為城防軍能不能容忍他等這禽獸行為?你們允許他這麼幹嘛?」
士兵們先是錯愕,臉上個個都是一片疑惑。
不知誰高喝一聲,「不能……」
不稍片刻,此起彼伏的附和聲響了起來。
「不能……不能……不能……」
吳敵揮了揮手,士兵又安靜下來。
「今天,我們將拿起正義的屠刀剷除禍害百姓的惡魔;今天,我們將要讓那些人知道,白帝城不是他們胡作非為的地方;今天,我們要為了自己的家園去戰鬥……」吳敵說著拔出佩劍,持劍而立,目光威嚴的慢慢的掃射著眼前的士兵,繼續道:「我們有可能會在戰鬥中犧牲。但,我們是為了家園,為了正義而戰,我們的靈魂將會永垂不朽,英雄花也將會我們綻放!」
所有士兵齊刷刷的拔出了武器。
「鏘鏘鏘……」之聲不絕於耳!
「報……」
一聲悠長而又急促的聲音從院外傳來。
一身著軍裝的年輕男子在雨中急速飛馳,來到吳敵跟前時,單膝下跪道:「公子,大事不妙,諸葛剛猛帶人過來了。」
「多少人?」
「據屬下觀測,在千人左右。」
「有碼還是無碼?」
「無碼,步兵!」
吳敵高喝一聲,「迎敵!是時候展現你們真正的技術了。弟兄們,我們要讓他們知道白帝城真正的主人是誰!我們要讓他們知道我們的家人不是任由他們宰割的魚肉。」
各士官長喊出口令,士兵排列陣型,整齊劃一的走出城防司衙門,擺陣於雨中的街道上。
前排的槍兵舉起長矛望著眼前黑漆漆的街道。
雨水,漫天!
等待敵人的到來,每一秒都是煎熬。
不知過了多久,突一道閃電在頭頂滑過過。
城防司的士兵們便見到前方街頭突就出現了黑壓壓的人群。
他們的盔甲在剎那間反射著閃電耀眼的光芒,之後,便是沉入黑暗。
而在那黑暗之中,除了雨聲之外,便只有鏗鏘有力、節奏統一的腳步聲重重的響起,敲擊在城防司每一位士兵的心底。
吳敵騎在馬上,高喝一聲,「弟兄們,舉起武器,準備戰鬥!」
※※※
黃鶴樓招來侍女,讓其脫掉身上華貴的服飾與佩劍。
他像是輕鬆不少,斜靠在龍椅一側,眼神之中是焦急的神色。
蔚成和寶石坐在下方正狼吞虎咽的吃著美食。少頃,二人擦了擦嘴角,像是填飽了肚子,同時都打了個飽嗝。
「先生,剛猛那邊怎麼樣?秦百戶那裡怎麼還沒消息傳來?」
胡來正在閉目沉思,緩緩睜開眼,「主公,我們已經落了下風,急不得。」
黃鶴樓哀嘆一聲,嘴裡喃喃道:「要說沙通天反我,我一點都不意外。但怎麼也沒想到吳正陽那老小子竟然也要反我?他不想想,他做太守這些年,沒有我給他在背後助威,他能穩穩噹噹的干這麼久嗎?」
當年他吳家還只是白帝城一個不入流的家族,若不是我帶領弟兄們……不說了,說起來就氣人。」
大殿內一下陷入了沉默。
良久之後,蔚成率先問道:「先生,卑職想請教一個問題?」
胡來做了個請說的手勢。
「先生是如何猜出吳家要反的?」
胡來道:「倒也不難。老街那邊的防守一直都是城防司的人馬,可直到你們回來,都沒有人向我們報告那邊任何的情況。若不是諸葛將軍發出的號角聲,我們恐怕還不知道那邊發生了什麼。」
寶石忙問道:「現在那邊情況如何了?」
「得貴人相助,一切妥當。」
蔚成和寶石二人都是好奇,這胡來口中的『貴人』會是誰了?但見他沒有說下去,也便不好再問。
黃鶴樓突道:「先生,咋們要不要派兵把沙通天的府衙給包圍起來?」
「已經遲了!若我所料不差,他們正在過來的路上。」
黃鶴樓一愣,問道:「他們?沙通天和吳正陽?」說著,他臉上露出一個鄙棄的神色,繼續道:「來得好,我一併解決了。」
「不。沙通天和吳正陽即使是聯合,也只是貌合神離,彼此提防,他們不會同時出現。只要主公擊破任何一方,另一方便會不戰而退。」
「哦?先生此話何解?既然是要反我,他們雙方任何一方的勢力都不是我的對手,除非聯盟,我想不到他們還能有什麼其它辦法戰勝我?」
胡來輕搖羽扇,「主公知道我為何派遣諸葛將軍去包圍城防司,而不是沙通天的府衙?」
蔚成和寶石也是露出好奇的樣子,等待著胡來的解答。
「嗯……城防司好對付些。」
胡來淺笑搖頭,「沙通天此人器小,性穩,安於享樂。而吳正陽此人性子更是求穩,老謀深算,沒有十足的把握不會輕易出兵造反。」
黃鶴樓愕然,「先生,我聽得越來越糊塗了。照理說不是應該把兵力強盛一點的除掉嗎?我們是不是搞錯了?應該要先去派兵把沙通天給解決掉,他相對於吳家來說更為厲害,也更難對付。」
蔚成和寶石二人也是點頭,贊同黃鶴樓的觀點。
既然都是性格沉穩之人,先打誰后打誰那又有什麼區別了?
胡來繼續道:「但吳正陽之子吳敵此人就不同,他志驕、好戰,而又有極強的好勝心和虛榮心。器小無遠見,志驕好生事。如果我們先對吳家下手,沙通天必然不會去救他。反之,吳敵就一定會動員城防司的兵力來救,那我們就要兩線作戰,到時就很難說了。」
蔚成問道:「那先生指的他們又是誰?」
胡來道:「沙通天和吳正陽同時反水,一定有一個必然的因素。前者擁兵自重已有十多年,從來都沒去想過將白帝城據為己有,只是做一個安於享樂的人上人。
而吳正陽擁有城防司這支軍隊不過短短三四年時間而已,他太守這個職位無人可與他搶奪,只要繼續下去,他們吳家至少還會富貴三代人。依照他那沉穩的性格,斷然不會走如此險路。
會是什麼讓二人做出如此決定?這其中的因素我猜測不到。但我想,一定是受到某人的影響,而這個人在白帝城的地位不會低。」
黃鶴樓,蔚成,寶石,以及在場的幾位官員聽罷胡來的推測,都是對他心悅誠服,暗想此人竟把白帝城的局勢看得如此之透,也對吳家和沙通天幾人性格分析的如此透徹,不虧為『半壁書生』。
但也不禁為接下來的局面感到有些擔憂。
連胡來這等神仙人物都猜測不到背後是何人在主導這場陰謀,那他們該拿什麼去抵抗了?也憂心如今他們手上的兵力不過五六千人,有一半已經被諸葛剛猛帶去對抗城防司,現在能投入到戰場的約莫只有兩三千人。
雖在裝備上都優勝於敵方的軍隊,也有地理優勢和主權優勢,但沙通天和吳正陽在白帝城的威望也不低,這場戰鬥並不傾向他們自己這一邊。
「報!敵襲。」一聲悠長而又焦急的聲音從殿外傳來。
士兵慌慌張張的現身大殿後,單膝跪地道:「主公,不好了。沙通天領著數千士兵已經攻上金殿,我軍防守不住,他們此刻正朝大殿這邊過來,」
黃鶴樓不憂反喜,從龍椅之上站起來,大喝一聲:「哈哈哈!來得好……披甲,劍來!」
胡來看向漆黑的雨夜,暗道:「算時辰,諸葛將軍那邊的戰鬥應該結束了吧!希望他快點趕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