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風鸞將紙上的字看了又看,最後放在燭火之上燒了。
等水仙回來,身後揪著一個人。
李風鸞坐在軟榻上低頭瞧著那人,穿著夜行衣,個頭不高,長得眉清目秀的,看第一眼還以為是個女人,再瞧一眼就知道其實是個男孩子,年齡不大,看著李風鸞的時候眼中帶著幾分膽怯。
李風鸞笑著問,“你是哪個院子的家丁嗎?”
“……回王妃娘娘,正是,我家小姐說在府上吃不飽,所以……我就深夜給送些東西來。”
李風鸞皺眉,看向那邊站著的管家。
管家拱手上前,“回王妃娘娘,的確是有個姑娘飯量有些……但是咱們可都多給送了一倍的飯菜啊,這……”
李風鸞笑笑,追問,“是哪家的姑娘?”
“回王爺娘娘,是張家的姑娘,今天才已經十七歲了。”
李風鸞低頭琢磨,張家……好像就是那個才被嗚翰樂提拔上來的張家,家中比較困苦,出身鄉野,好像張家隻有這麽一個女兒。倒是跟著從鄉下過來的家丁不少,隻因為在當地張家還是一名族長,族長的手下眾多,到底還是一個不小的勢力呢。這叫她想到了邊飛天。
她心頭一顫,眉頭皺了皺。
這麽個細微的神情就被地上的少年給捕捉到了,連忙磕頭說,“王妃娘娘,王妃娘娘,這件事實在是我家小姐不對,知道府中也有是規定,所以我偷偷送來一些東西,才轉身出來就迷路了,差一定撞上王爺和王妃娘娘,我,我……王妃娘娘,我將東西都送來了,是否,是否忘記這件事放了我?”
李風鸞笑著多瞧了少年兩眼,不禁怔了一下,這個孩子的樣貌竟然與邊飛天差不多呢,到不說是相像,更該說是一種匹敵吧!
她再一次愣神,少年在說的話她就沒進去了。
良久,水仙上前輕輕扯她的衣袖,她才回過神來,“你先回去吧,告訴張大人,到底還是府中的人做的不夠周全,不會虧待了張姑娘就是,至於東西……你還是拿回去吧,王府上不缺少那些。管家,你去吱呀一聲,在開飯的時候叫廚房給張家姑娘準備充足,至於多少,叫張姑娘自己過去瞧。”
“是,王妃娘娘,老奴這就去辦。”
地上的少年連連磕頭,跟著笑著彎了一雙好看的眉眼,好像一汪深深的泉水,叫人深陷其中拔不出來。
李風鸞多瞧了兩眼,擺擺手,“你回去吧!”
“謝謝王妃娘娘,恩……王妃娘娘,我,我想有個不情之請。”少年卻不急著走,繼續跪在地上,偷偷的抬頭。
李風鸞盯著他的眼睛瞧,半晌才吭聲,“說吧!”
“王妃娘娘這裏是不是卻家丁啊,我想留下來,啊,不過王妃娘娘別擔心,我其實不是張姐府上的家丁,我是她表弟,嗬嗬……跟著張叔過來實在無事可做,張叔又不允許我參與朝政,整天叫我在後院種花兒,我實在是憋悶的厲害,所以想出來做點事情,如果可以的話,我還可以跟我表姐說說話,表姐她其實挺想回去的,啊,不是,不是,我就是說張姐也還是小孩子哦脾氣,嗬嗬……”
李風鸞點點頭,沒說話,知道那個張家的姑娘生的水靈,當時張大人沒同意將自己的女兒送進來,到時候來被周公公強行搶來充數的,這件事她知道,文順軒也提過,在文順軒列舉的一些名單裏麵就有張家的女兒。
文順軒現在的腿還在慢慢恢複中,第一件事便是給了李風鸞一些名單,其中他能夠知道的可用之人,還有一些是叫李風鸞提防的人,更多的都是無辜的人。
張家考中官臣也是因為早前父輩們承襲的一個職位,算不得多重要,但是嗚翰樂回來之後直接將此人提到了正二品的位子上,就是看中了此人的憨厚耿直並且剛正不阿,相信嗚翰樂也是信任此人。
剛才那少年無意之間提到張家女兒也不想在府中生活,更因為她是被送來充數,那自然是不能留在府中太久。
為此,她輕輕吐氣,直接答應了少年的請求。
一來,她也想叫此人跟著自己多說說外麵的事情,並且多了解後院的那些人到底誰才是內奸,再來,她實在太過四年邊飛天了。
他,在底下,可好?
李風鸞眉頭打了個結,瞬間鬆開,跟著說,“你先回去吧,給你兩天時間準備,張大人那邊要是問起你就如實說。”
“真的,真的……太好了,謝謝王妃娘娘,謝謝王妃娘娘。哈哈……我有事可做了。”
小少年從地上站起來,李風鸞這會兒才注意,其實他不矮,隻是很瘦,少年可能都這麽瘦,跟旗杆子似的,她無奈笑笑,擺手叫此人下去。
等那人走到門口,他突然又轉頭,“王妃娘娘,小人叫張默,嘿嘿……”
張默!
李風鸞笑著在嘴裏麵默念了一下。
再一次想到邊飛天無奈歎息,下意識的摸了一下自己的手背,這裏留下了一塊傷疤,當時砸冰麵的時候,不小心砸到了自己,邊飛天在那種情況之下依舊幫著自己吹氣,他當時的樣子,當時的艱難和堅定,至今記得。
可是……
似乎邊飛天的模樣已經漸漸忘記。
人啊,總是記性太好,忘性更好。
後天,她早早的起身,看著外麵的天色,竟然是要下雨,天上飄來一塊汙濁的雲,好像要從裏麵掉出來一些石頭一樣的叫人心生擔憂,嗚翰樂今天出發,卻選在了夜裏,告訴她要在城西的牆角處等著她,時間是夜裏子時。
她已經焦急的盼望了一天,今天中來臨,可不想著白天的等待竟然是這樣的叫人難受。
大雨終於在下午的時候降了下來,啪嗒啪嗒的拍打在地上,一陣地動山搖,好像天都要塌陷了。
她急的在房中團團轉,盼望著雨水漸漸變小,可到了天黑還是不見小的趨勢。
她到底還是急了,穿了很厚的衣服,就連鬥笠也披了兩層,看看時間還早,卻又開始坐立不安。
最後豁然從凳子上站起來,不管了,她要現在就過去等,這份焦灼實在是難受,從前從未有過,她擔心嗚翰樂那邊會出事。
等她上了馬車,低頭瞧著自己的繡花鞋被雨水打濕,水仙和一個丫鬟蹲下神幫忙擦腳換下新鞋子,她卻一動不動的隻聽著外麵的聲音,雷聲滾滾,大雨滔天,天公不作美啊。
等終於到了地方,她沒急著下車,撩開了簾子往外麵看,黑壓壓的天空一陣電閃雷鳴,好像劈開了天空一樣。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她有一種見不到嗚翰樂的擔憂。
等待無疑是焦灼的,卻又不得不繼續等待下去。
過了子時,李風鸞反倒鎮定下來,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馬車的車門瞧,希望能夠看到她想看到的身影。
可是時間已經過去了半個時辰,還是沒的任何消息。
良久,隻聽外麵馬蹄聲滾滾,猶如轟雷,她心情澎湃,不等水仙出去瞧,就看到一雙手伸了進來,她立刻撲了進去。
卻是嗚翰樂一張蒼白的臉,臉上還有些片片的血滴。
她驚的大叫,“王爺!”
嗚翰樂不顧馬車裏麵還有水仙和丫鬟,直接親吻了上去,封住嘴巴,軟舌探入,蜷卷一陣溫柔,很久才將她鬆開,微微喘息,帶著幾分狼狽,燦亮的眸子裏麵好險閃爍的星辰,低沉的嗓音有些粗重,“我在路上遇到了刺客,萬幸全部斬殺,你別擔心。”
不等李風鸞詢問,嗚翰樂就已經打消了她的全部擔憂。
李風鸞伏在他懷中,重重點頭,“沒事兒就好,王爺,我叫人給你帶上藥丸,全都是療傷和解毒的藥丸,藥效都在裏麵寫著,你千萬別丟了。路上顛簸,遙遠,一定要小心,我,我會盡快處理好這裏的事情隨你一同前去。”
嗚翰樂嗬嗬的笑,鼻尖在她的臉上蹭了一下,“傻瓜,在你沒處理好之前我就會提前回來,邊塞的事情會很好解決,還有嗚呼克拉與我聯手,周搖成不了大氣候,你要記得照顧好自己和孩子們,等我回來再給他們取名字。”
李風鸞笑著答應,卻眼中含著淚光。
嗚翰樂又將她抱緊一些,塞給她一塊東西,匆匆交代,“照顧好自己,我走了。”
李風鸞低頭未來得及去辨認是什麽東西,身前一涼,嗚翰樂已經離開了。
她追著撩開了車簾子查看,嗚翰樂竟然已經騎馬奔出去很遠,留給她的就隻有一道黑索的背影。
水仙將簾子撂下,幫忙又在她身上批了一件衣服,她這才回神,低頭看著手裏的東西,隻是一件普通的木雕,但是那個人卻是她。
木雕很小瞧,卻雕刻的惟妙惟肖,在木雕的身邊,站著的是嗚翰樂,倒是不怎麽像,估計是急著給她,沒有來記得及修補,樣子有些奇怪。
她笑著用手指輕輕摸了一下,打磨的光滑的臉上竟然有幾分嗚翰樂的手掌的意思,摩擦之下的微微刺痛叫她記住這個東西便是嗚翰樂的心意。
馬車回到府中已經快天亮。
李風鸞還以為自己會擔心的毫無困意,不想倒頭就睡。
第二天中午她才睜開雙眼,門口走進來的水仙和丫鬟們幫忙洗漱,她第一件事去看看孩子們,孩子們恢複的很好,開始長大,好像每一天去看都有些不同,比從前更白了,咿咿呀呀的還在晃動著小手臂好像在跟她打招呼。
大雨早已經停歇,外麵陽光正好,刺的人眼睛有些昏花。
她站在門口喝了口溫茶,就出去溜達。
遠遠的就看到了一個輕靈的身影走過去,張默來這裏做工了。
李風鸞笑著多看了兩眼,這心底又難受起來,下意識的問身邊的水仙,“他的肉身還在冰棺中嗎?”
水仙愣了一下才明白李風鸞問的話,“王妃娘娘,是,在冰棺之中很好,隻是還沒找到烏雲登珠的肉身。”
李風鸞歎了口氣,那個小姑娘也是苦命的人啊,不知道將她救活會不會願意呢?她記得臨死之前,她可是答應了她要照顧好嗚翰樂呢。
她無奈歎了口氣,“繼續叫人去找,之後將藏在雪山底下的那條毒蛇抓回來,不惜一切代價,生死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