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幕
等待視頻接通的數十秒裏,沈千盞忽然的,心生愧疚。
沈母正坐在院子裏的秋千上,視頻接通後,她難掩開心,笑眯眯問她:“今天怎麽想到媽媽了?”
“哪天不想你?”沈千盞調整了下手機角度,回以一笑:“隻是今天想到按奈不住,一定要見見你。”
沈母被她哄樂,問:“天都黑了,燈燈吃過飯了吧?”
“吃過了,劇組別的不說,飯點特別準時。”
“還在無錫?”
“嗯,這邊還沒結束。”
沈母頓了下,輕聲問:“你最近有沒有時間,方不方便我跟老沈去看看你?”
“不太方便。”沈千盞說:“劇組最近籌備轉場,又忙又亂。”
沈母緩緩哦了聲,目光中難掩失望:“那你注意身體,別一忙起來飯也不吃,覺也不睡。你家老沈過年那會好不容易給你喂胖了幾斤,你可不能對不起他為你掉的頭發。”
沈千盞看著屏幕,笑容漸深:“老沈的發際線是家族遺傳,跟我沒關係,你別欺負我好說話就隨意扣鍋讓我背。”
——
老沈夫婦是工薪階層的,這輩子循規蹈矩,勤勤懇懇,按時上班按時下班。除了她上學要花錢那幾年,老沈為了紅色鈔票埋頭苦幹過,其餘時間和事業心完全沒什麽關係。
沈千盞從事影視行業後,老沈不止一次感慨:“我們沈家幾輩子加起來也找不出一個和藝術創作沾邊的,怎麽就燈燈基因突變了?”
沈母的思想觀念,傳統,守舊。
每回趕上老沈小得意時,都舊賬重翻:“你還挺高興?燈燈這一行多辛苦,又要競爭又要應酬,工作壓力一大就失眠。女孩子要漂亮,長期內分泌失調,影響健康的。”
她對沈千盞的未來規劃與大部分父母一致,最好是端份鐵飯碗,朝九晚五,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再不濟,銀行、醫院、學校,找份安穩又輕鬆的工作,固定休假,有空閑的時間享受生活。
最好二十五歲戀愛,二十七歲結婚,三十歲以前生個孩子。至於二胎,隨緣,不強求。
可沈千盞與她規劃好的道路背道而馳,不止沒留在無錫,沒陪在她的身旁,還漂去了北京,每天起早貪黑,忙得跟狗一樣。
甚至很多時候居無定所,跟組住在酒店,沒有穩定的生活圈,穩定的戀愛關係,還時時應酬,日夜顛倒。
她不解,心疼。
偶有言語交鋒時,沈千盞沒法認同她的觀點,她也無法說服沈千盞。
工作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沈千盞對親緣淡薄,對家庭沒有歸屬感。後來年紀漸長,沈母慢慢接受了女兒不能陪在身邊的現實,以自己過來者的閱曆,催促她去積極建立婚姻關係。
不能說關係交惡,但沈千盞與沈母之間,的確有無法溝通的一段時間。
而那段時間,遠隔兩地,像阻斷親情的禍水。
沈母固執已見,沈千盞又不願意低頭,要不是老沈同誌有一天忽然發覺母女關係惡化嚴重,及時調和,恐怕距離不止沒法產生美,還要產生疏離與隔閡。
等待視頻接通的數十秒裏,沈千盞忽然的,心生愧疚。
沈母正坐在院子裏的秋千上,視頻接通後,她難掩開心,笑眯眯問她:“今天怎麽想到媽媽了?”
“哪天不想你?”沈千盞調整了下手機角度,回以一笑:“隻是今天想到按奈不住,一定要見見你。”
沈母被她哄樂,問:“天都黑了,燈燈吃過飯了吧?”
“吃過了,劇組別的不說,飯點特別準時。”
“還在無錫?”
“嗯,這邊還沒結束。”
沈母頓了下,輕聲問:“你最近有沒有時間,方不方便我跟老沈去看看你?”
“不太方便。”沈千盞說:“劇組最近籌備轉場,又忙又亂。”
沈母緩緩哦了聲,目光中難掩失望:“那你注意身體,別一忙起來飯也不吃,覺也不睡。你家老沈過年那會好不容易給你喂胖了幾斤,你可不能對不起他為你掉的頭發。”
沈千盞看著屏幕,笑容漸深:“老沈的發際線是家族遺傳,跟我沒關係,你別欺負我好說話就隨意扣鍋讓我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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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沈夫婦是工薪階層的,這輩子循規蹈矩,勤勤懇懇,按時上班按時下班。除了她上學要花錢那幾年,老沈為了紅色鈔票埋頭苦幹過,其餘時間和事業心完全沒什麽關係。
沈千盞從事影視行業後,老沈不止一次感慨:“我們沈家幾輩子加起來也找不出一個和藝術創作沾邊的,怎麽就燈燈基因突變了?”
沈母的思想觀念,傳統,守舊。
每回趕上老沈小得意時,都舊賬重翻:“你還挺高興?燈燈這一行多辛苦,又要競爭又要應酬,工作壓力一大就失眠。女孩子要漂亮,長期內分泌失調,影響健康的。”
她對沈千盞的未來規劃與大部分父母一致,最好是端份鐵飯碗,朝九晚五,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再不濟,銀行、醫院、學校,找份安穩又輕鬆的工作,固定休假,有空閑的時間享受生活。
最好二十五歲戀愛,二十七歲結婚,三十歲以前生個孩子。至於二胎,隨緣,不強求。
可沈千盞與她規劃好的道路背道而馳,不止沒留在無錫,沒陪在她的身旁,還漂去了北京,每天起早貪黑,忙得跟狗一樣。
甚至很多時候居無定所,跟組住在酒店,沒有穩定的生活圈,穩定的戀愛關係,還時時應酬,日夜顛倒。
她不解,心疼。
偶有言語交鋒時,沈千盞沒法認同她的觀點,她也無法說服沈千盞。
工作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沈千盞對親緣淡薄,對家庭沒有歸屬感。後來年紀漸長,沈母慢慢接受了女兒不能陪在身邊的現實,以自己過來者的閱曆,催促她去積極建立婚姻關係。
不能說關係交惡,但沈千盞與沈母之間,的確有無法溝通的一段時間。
而那段時間,遠隔兩地,像阻斷親情的禍水。
沈母固執已見,沈千盞又不願意低頭,要不是老沈同誌有一天忽然發覺母女關係惡化嚴重,及時調和,恐怕距離不止沒法產生美,還要產生疏離與隔閡。
這也是沈千盞出事後,沒有第一時間向老沈夫婦求助的原因。
他們對她的不理解,對她工作的不支持不看好,以及主觀上,她認為老沈夫婦沒有能力可以解決這筆幾千萬的負債。
出於做女兒的愧疚與責任心,沈千盞寧願扛下所有,也不願意這種糟心事驚擾到老沈夫婦平順安穩的退休生活。
蘇瀾漪說她是屬驢的,脾氣又臭又倔。
認定的事情除非自己想通了,改變了,沒人能夠左右。
沈千盞起初不覺得,可年齡漸漸增大,待人接物趨漸客觀平和後,她發覺很多事情的確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而與季清和的家庭,與季老先生、孟女士的相處也讓她由心反省,她與老沈夫婦這些年的僵持、對立是否過於愚蠢。
當然,也有可能是她與沈母之間唯一的矛盾消失了,雙方的立場自然不用再鋒芒相對。
——
沈千盞回過神時,沈母仍在喋喋不休:“看見你爸牽的葡萄藤了吧,說他是水果殺手真是半點沒委屈他。這葡萄藤能結出葡萄來,他愛釣魚釣魚,我絕對不管著他。”
夜晚的視野有限,葡萄藤攀騰的角落又沒有燈光,沈千盞一眼望去隻有黑乎乎的一片。
“老沈呢。”她問。
“和他的釣友海釣去了。”沈母嘀嘀咕咕的,有些不滿:“昨天就去了,明天才能回來。要知道你會來電話,估計今晚就回來了。”
她說得無心,沈千盞聽著卻挺不是滋味:“這兩天你都一個人在家?”
見她關心,沈母笑了笑,寬慰她:“白天我跟你小姨她們打麻將,晚上蕩會秋千就去睡了。你爸這陣子都在家,養魚種菜的,今年也是頭一回出海。”
沈千盞翻了翻手邊的日曆,問:“你和老沈,後天有空嗎?”
沈母一頓,狐疑地看她:“不是說我們不方便去探班?”
“探班是不方便。”沈千盞賣了個關子,幽幽道:“可我沒說我不能回去啊。”
沈母一怔,隨即驚喜。
秋千也不蕩了,慌慌忙忙往屋裏趕:“我現在就給你家老沈打電話,他昨晚還跟我說這趟收獲不小。”
“唉,我手機呢……”
沈千盞氣笑了:“你不正拿著跟我通視頻?”
沈母像是剛反應過來,被自己蠢得又氣又笑,半晌情緒才稍稍平靜,笑著說:“你人雖在無錫,但自從上次把我和你爸送回來後,就沒見過。你在劇組,我跟你爸想去看你,又怕打擾你工作,本來想著過兩天再問問你的。現在好,現在好,你想吃什麽,媽提前給你準備著……”
“媽。”沈千盞打斷她,她目光沉靜,看了沈母一會,才說:“我帶個人回來見你。”
沈母徹底傻了。
他們老沈家的鐵樹居然開花了?
——
當晚,夜色稍深時,沈母抖著腳腳給老沈同誌打電話。
一個沒通,打第二個,兩個沒通,打第三個。
一連數個,仍是無法接通的狀態後,她臉上的笑意微恍,不受控製地想起昨晚下了一夜的那場大雨。
她回憶了下老沈與她的最後一通電話。
那是雷雨前,她剛吃過晚飯,在打井水,準備澆花。
手裏有活,手機鈴聲響了片刻她才匆匆接起。那會老沈還嫌她接的慢,報了平安後,語氣興奮,說這趟收獲不小。
後來下起雨,她擔心院子裏嬌貴的花被淹死,匆匆掛了電話,和老沈再沒聯係過。
老沈喜歡釣魚,又有釣友。
以前出去海釣,也是一去三四天。
剛開始沈母擔心海上不安全,讓老沈一有信號就立刻報平安。陸續幾年,老沈次次平安歸來,她也不再那麽緊張,隻要求老沈出海或上島時告訴她一聲,讓她心裏有個底,便不再緊迫盯著。
這次出海,和往常一樣。
老沈出發前和她報過平安,昨晚應該是上島了,特意挑她晚飯後又打了一通電話。按理說,今天的電話早該打來了,結果遲遲打不通……
她越想越心驚,握著手機的手心一陣陣的出冷汗。
又一次無法接通後,她從通訊錄裏找出老沈海釣釣友的手機號,繼續撥通。
如出一轍。
無法接通。
——
次日清晨。
沈千盞尚在季清和懷中酣睡,枕邊的電話一聲急催過一聲,頗有“你不接我誓不罷休”的囂張姿態。
沈千盞胡亂探手去摸,摸了幾次空後,剛想睜眼。
身後修長的手臂越過她,準確的,找到她的手機,遞給她。
屏幕上,“母親大人”四個字在清晨八點的手機時鍾下如一道警鈴,忽得將她震了個神誌清明。
她正欲接起,又一道來自蘇暫的來電提示,與敲門聲一並,洶湧而來。
一股強烈的不安,在事後清晨的明寐中,步履匆匆,劈頭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