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退伍前夕
作為前越南特工,黎丁香隱姓埋名住進了中國的軍事療養院,不能說不是一種諷刺,也說明了世道輪迴,沒有什麼事情是不可能生的。
丁香在療養院出院后,大家都覺著她帶著個孩子,實在是不好在外謀生,就幫著她在療養院食堂做了個勤雜工。她人漂亮又勤快,嘴又甜,孩子也很可愛,很受大家的歡迎,於是背著孩子,推著送餐車的丁香,很快就成了療養院的一道風景。
就在丁香出院的前兩天,周大姐也探家回來了,現不但路小婉回來了,還帶回了吳放歌的一個 『表姑』,頓時八卦心起,免不得又四下打探了一番,但也沒得著什麼新消息,於是時間就這樣一天天的滑了過去,終於到了老兵退伍的日子。
後勤單位有後勤單位的優勢,即使是退伍也比其他的部隊要早幾天。在退伍的那天早晨,療養院所有的分隊都破天荒的整齊列隊,軍容嚴整。療養院的院長親自拿著花名冊,一個一個地點名,被點到名字的士兵一個個跑步出列,等待著他們的戰友幫他們摘下領花軍銜,從此之後他們將在幾天的時間裡,完成從一個士兵到普通公民的轉變。
馬上就要喊到吳放歌名字的時候,一輛敞篷吉普車風馳電掣地直開了進來,從車上跳下來一名年輕的上尉,吳放歌見過這人幾次,原來是偵察營二連的一個副連長,不久前還是中尉,現在看來因為軍功晉銜了。
上尉很響亮地喊了一聲報告。療養院的院長雖然是軍階較高,可當了一輩子後勤軍官,反應不免遲鈍。那個上尉跑步上前,先對著院長敬了一個禮,然後從公文包里拿出一紙命令給院長看,院長看後點點頭對上尉說:「有些手續需要辦一下。」
上尉說:「那就請立刻辦吧。」
院長於是馬上叫了政治處主任帶著那個上尉去辦手續去了。
院長繼續點名,結果跳過了吳放歌和營建排的一些兄弟,只點原來就在療養院服役的士兵。這下吳放歌心裡又不踏實了,偵察營來一個上尉,亮了一紙命令院長就不再宣布自己退伍,難道又有了什麼『隱秘任務』?老天爺啊,別這麼耍我啊,我兵也當得夠了,不想在刀刀槍槍的啦。
等這些療養院的老兵舉行完了退役儀式,政治處處長也帶著偵察營的那個上尉回來了。院長一看,又開始點名,第一個點的就是吳放歌,吳放歌一想: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還是有始有終吧,於是提起精神,跑步出列。接下來點名的就是營建排原懲戒排的兄弟和戰俘。
整隊完畢后,院長對上尉說:「就這些了,都交給你了。」
「謝謝長!」上尉又敬了一個禮。
療養院的隊列就此散了,但是營建排的兄弟和老賈等人卻徘徊在附近不可走,他們也不知道忽然把這些兄弟單獨叫出來是什麼意思,心裡多少有些擔心。
上尉站在隊列前對大家說:「同志們,先通知大家,療養院的長很關心你們,大家的檔案里有警告處分一類的小處分都幫大家取消了。另外為了對各位在療養院工作期間勤奮工作的感謝,每人檔案里填嘉獎令一張。」
大家一聽,心裡都挺高興,按大家面臨的事情,其實取消個小處分,或者弄個小嘉獎,根本算不上什麼,可是有了強似無,多少都能有一點彌補。
上尉繼續說:「這次把大家集合起來是根據偵察營的老傳統。凡是偵察營的老兄弟,退役的時候一律都會被調回原部隊舉行退伍儀式。各位戰友,咱們大家都共同參加過戰鬥,經歷過血與火的考驗,兄弟們,我這次來是來接大家回家的,偵察營是你們永遠的家。」說完他主動向大家敬了一個禮,大家也急忙還禮。因為完全出乎意料,大家的動作都沒那麼整齊,有幾個士兵甚至當時就感動的掉了眼淚。
禮畢,上尉又說:「我們後天出,這兩天給你們放假,會會老鄉,整理一下行李什麼的,但是要遵守紀律,在回到偵察營之前絕對不得外出。 以上要求大家能不能做到?」
大家齊聲大喊:「能。」
上尉最後說:「解散!」
大家歡呼著,呼啦一下子散開了。
吳放歌遠遠的看見周海壞壞地笑,猛然想起這個傢伙是個老偵察兵了,肯定知道偵察營又這種傳統,可這傢伙故意不說,誰也沒告訴,害得大家虛驚一場,吳放歌是擔心退不了伍,而原懲戒排和戰俘兄弟是怕自己的事情還不能了結,這下非但能順利退伍,還多少得了些實惠,心裡沒有不高興的。
回到魚塘小屋,吳放歌的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種莫名的傷感,這小屋曾經破敗不堪,經過自己和戰友們的幫忙,儼然已經是個舒適的住宅了,可是自己就要走了,最多還能在這裡過兩個夜晚……想著想著,他又不禁得笑自己迂,苦熬了這麼就不就是為了這一天嗎?一個結束就是一個新的開始。
「嘿!想什麼呢!」有人在他背後拍了他一下,回頭一看,原來是路小婉。
「啊,你來了啊,快坐快坐。」吳放歌如夢方醒,忙說。
「有點傷感是嗎?我也是。」路小婉邊坐下邊說。
吳放歌在她對面坐下,手指頭下意識地敲著桌面說:「是啊,在的時候一心想離開,現在能離開了,又好像有點捨不得。」
路小婉笑道:「那你就打個申請,再留下唄。」
吳放歌慌忙擺手說:「那就算了,那不是等於受二茬罪嘛。」
路小婉指著吳放歌說:「你思想有問題哦,幹革命工作怎麼能叫受二茬罪呢?」
吳放歌笑著說:「現在說不過你,腦子昏昏的。」
路小婉得意地說:「嘻嘻,你也有不行的時候啊,其實我還鬱悶呢。」
吳放歌說:「你有什麼鬱悶的啊。」
路小婉說:「我的手續辦完了,行李也託運了,原打算和你一起走的,反正能順很大一截子路的,可是你這麼一來,我又得重新訂票,麻煩吶。」
吳放歌說:「之前沒聽你說啊。」
路小婉說:「想給你一個驚喜啊,你們倒好啊,集體退伍,能熱熱鬧鬧的一起走,我走憑啥就孤苦伶仃啊。」
吳放歌說:「偵察營退伍比後勤部門要晚幾天,你要想和我一起走,也得晚走才行。」
路小婉說:「無所謂啦,反正你是甩不掉我的,我是跟定你了。」
吳放歌覺得這話說的曖昧,正不知如何回答,就聽見門外有人說:「誰跟定誰了?」隨著話語聲走進一個人來,正是於副處長。
見是於副處長,兩人忙起身讓座,此番於副處長越的客氣了,他笑眯眯地坐下說:「放歌啊,我是來代表大家請你吃飯的,算是告別宴吧。」
吳放歌連連道謝,於副處長說:「我來呢,就是提前通知你一聲,這幾天你有點忙哦,要好好把時間安排一下。」
吳放歌覺得奇怪,行李早已經收拾好,不就是吃頓飯嘛,有什麼忙的?
於副處長看出了吳放歌的疑惑,就扳著手指頭算到:「你看,等會兒中午療養院大會餐,一頓吧,這個不能不去,咱們後勤處也要給你們幾個退伍老兵意思一下,兩頓吧,剛才我來的時候,圖書室,幾個倉庫的兄弟特地讓我跟你說,當然了等會兒他們也會自己來和你說,也要請你一頓,還有還有啊,咱們也算是老交情了,你要走,我這個老上級怎麼也得……是吧。 」於副處長說的挺動情。
路小婉一聽急了:「放歌最多還在咱們療養院待兩天了,這麼一排下來時間不夠啊。」
吳放歌也為難地說:「就算時間夠,肚子也沒那麼大啊。」
於副處長一攤手說:「那誰叫你人緣這麼好啊,其實還有好多療養的老領導老長要請你吃飯呢,我都幫你擋了,讓他們改送紀念品,不然別說兩天,就是兩個星期也未必夠時間。」
「真是相見時難別亦難吶。」吳放歌嘆道。
飯局不斷酒不斷。接下來一兩天,好幾個人都是醉醺醺的,興奮的心情刺激著大家的神經,每個人的酒量似乎也變大了。不過吳放歌第二天晚上的那一頓飯拒絕了所有的飯局——這一頓無論如何要留給自己最親近的兄弟。
老賈幫著他操持一切,吳放歌讓他先把大件的行李搬過來,免得第二天事情多,結果老賈笑著說:「你走了,我日子長著呢,要接你的班長職務,有的事時間搬東西。」
而這一天魚塘里的魚似乎也知道吳放歌要走,一個個爭著上鉤,連垂釣神經最不達的路小婉都釣了兩條。吳放歌見魚多,就把那些個子小的和嘴上傷不嚴重的又都扔回道魚塘里,並說:「我不過是退伍而已,你們犯不著用命來送我吧。」
一切都很好,吳放歌連紀念品都收了一提包,怕是一輩子也用不完了,雖然只是些影集筆記本一類的東西,卻都是戰友兄弟們的一片心意。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在號稱四季如春的昆明周邊,這幾天的天氣忽然一下陰暗下來,還嗖嗖地掛起了刺骨的小寒風,弄得療養院的老頭兒們都不願意出門了。
吳放歌在療養院『最後的晚餐』請客的範圍不大,但也有好幾號的人,像路小婉、周海那是不請都要來的,周大姐老賈丁香也不能放在一邊,出於禮貌還有於副處長,偵察上尉和以前圖書室、倉庫的部下。只不過於副處長和老賈還另有飯局,中途就離席了,那個偵察上尉也是,不過他在離開前對吳放歌叮囑道:酒喝的不要太多,明早起床號前我們要打緊急集合走。
只可惜幫過他大忙的付醫生探家不在,算得上是個遺憾。
至於吳放歌之前的幾個部下,伺候著大家吃完了飯,知道最後這幾個『關係好的』還有貼己話要說,也就告辭了。這麼一來,最終剩下的就只有吳放歌、周大姐、路小婉、丁香和周海五個人了。
見人走的差不多了,周海抓起一個酒瓶子笑著說:「閑雜人等退散,這下就放鬆點喝酒了。」
路小婉則飛快地挪到吳放歌身邊說:「是啊,座位也寬鬆多了。」
周大姐看路小婉搶了先,便偷看了周海一眼,現周海正煞有其事地研究著酒瓶子上商標,就也大著膽子做到了吳放歌的另一邊。吳放歌左右一看,還沒來得及說話,路小婉就笑道:「哈哈,我們好像是左右嬪妃啊。」
周海這時候才抬頭看著他們說:「不像啊,小婉還行,周姐不像。」
周大姐問道:「海子,你什麼意思,憑啥我不像啊。」
周海說:「那還有啥說的,你是有夫之婦啊。」
周大姐突然冒出了一句n年後才出現的電影台詞「感情破裂啦。」
周海說:「你又沒離婚……」
周大姐說:「那還不是時間問題?」
周海說:「那也不行啊,你見過哪個皇帝娶離過婚的女人?」
這句話把周大姐說的語竭,求救似地看著吳放歌,可她心裡也明白,吳放歌肯定也沒轍,皇帝確實不能娶結過婚的女人。可是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吳放歌居然慢悠悠地說:「話說漢唐時代確實有過皇帝娶婚配過的女子為妃的事……」
周海笑道:「你就扯吧,多咱見皇上能吃這虧啊。」
「千真萬確。」吳放歌說「漢唐之前的婚戀關係相對還是比較開放的,朱明理學盛行之後,亂七八糟的規矩才多起來的。」
周海瞪大眼睛說:「真的?」
周大姐很柔情地看了吳放歌一眼,然後對周海說:「聽見沒,你好好回去再讀讀書回爐吧。」
周海仰脖子灌了一口酒說:「懶得了,反正我也用不上。」
在吳放歌的幫助下,周大姐反敗為勝,心裡暗爽,一時得意,居然挽住了吳放歌的胳膊,把頭枕在了他的肩頭上。一直看著他們唇槍舌劍的路小婉見狀有些吃醋,但是又不好明說,就說:「如果真是古代可以三妻四妾的話,和周姐一個男人我倒是可以接受的,別人就難說了。」
周海說:「古代是男權社會,那時候哪裡還由得你?」
路小婉不服氣地說:「武則天也是女人啊,還不是照樣當皇帝?」
周海說:「漢唐時期嘛,剛才放歌也說了,相對比較開放嘛。」
路小婉嘟著嘴說:「你學的到快。」
就在這時,丁香懷裡的孩子忽然哭了起來。這孩子很怪,輕易不哭,一旦哭了,不是餓了就是改換尿布了。丁香做了這麼久的母親,和孩子心靈相通,立刻就知道孩子是惡了,便解開懷給孩子餵奶。周大姐此時有點持寵而嬌,伸手一捂吳放歌的眼睛說:「哎呀,你眼睛往哪兒看吶,她可是你表姑耶。」
路小婉卻盯著說:「真沒看出來,丁香你這麼瘦,居然也這麼……大呀……」
周大姐笑道:「小婉,等你有孩子的時候,也會大的……再說了,你現在也不小啊,哈哈。」
幾個女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大小,周海不滿地說:「哎呀,這兒還有男士呢,你們,就不能……就不能那什麼一點嗎?」
周大姐笑道:「海子,你別得便宜賣乖啊,我看你剛才支楞著耳朵,可是一句也沒落下啊。」說完和路小婉兩個放肆地大笑起來。
說起這個,周海完全不是對手,只能忍著,還是丁香看不下去,笑著說:「看來我以後是得注意了,我去裡屋。」
周大姐還在那兒說呢:「哎呀現在進去幹啥啊,看進眼睛里的未必還能拔出來?嘻嘻。」
歡笑聲中,丁香還是進裡屋去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出來,孩子已經又睡熟了。
「這孩子真好。」周海說「人家的孩子說話聲音稍大點就嚇的抽筋兒,可瞧這孩子,我們這麼鬧,他照睡不誤。」
路小婉聽了不高興地說:「就是好怪哦,我們一抱就哭,你們倆臭男人,和你們營建排那些髒兮兮的傢伙,把他扔來扔去都沒事,還咯咯的笑。」
周海笑道:「小婉,話別亂說,什麼叫髒兮兮啊。」
路小婉是有點怕周海,所以儘管周海是笑著說的,她還是不敢接話,而是轉移話題說:「放歌,這幾天收了不少紀念品吧,都有些啥?」
吳放歌說:「大多是筆記本或者影集什麼的,怕是一輩子也用不完呢。」
路小婉撇了一下嘴說:「俗啊,我的紀念品絕對是與眾不同的,不過要送你上車那天才能給你。」
吳放歌說:「大家來自五湖四海,能一起共事就是緣分,只要以後能繼續保持,不要斷了聯繫,比什麼紀念品都強啊。」
周海點頭說:「是啊。」
周大姐大聲說:「是什麼呀,你不會是想省點啥吧,拿出來拿出來。」
周海說:「在座的好像都還沒送放歌紀念品吧,憑什麼我一個人拿啊。」
周大姐說:「都要拿,現在拿,你是第一個。」
路小婉時候:「對對,你們先拿,我來做公證。」
在大家的壓力之下,周海撓撓頭皮說:「不是我不願意拿,實在是這東西有點違禁,不過既然在座的都不是外人,我就拿出來吧。」他說著,從懷裡拿出一把帶鞘的大匕,遞給吳放歌說:「帶著路上小心些,這可是屬於管制刀具。」
吳放歌拿過那把刀來一看:這不是那種……俗稱的蘭博刀或者叫斷腸刀的嗎?」他抽刀出鞘,刀柄和刀身上銘著一行字「To Liberate the oppressed」
路小婉和周大姐也伸著腦袋看,路小婉用手指頭小心地摸著說:「還有英文吶。「
吳放歌笑著說:「不是英文,是拉丁文,意思是『解放受壓迫者』」然後抬頭對周海說:「這是美國特種部隊綠色貝雷帽的軍刀,你哪搞到的?」
周海笑著說:「就是上次和你一起執行任務的時候,從一個越南人身上弄到的……這說不定他也是從某個美國人,說不定就是蘭博本人那兒繳獲的吶。」
「謝謝,真的是件很棒的紀念品。」吳放歌說著把刀放下,才一放下就被路小婉和周大姐搶去看新鮮了。
「小心別割傷手。」吳放歌說。
兩個女的嘰嘰喳喳賞玩了好一陣子,才把匕還給了吳放歌。這時丁香忽然笑了一下,從手腕上抹下一個細細的銀手鐲放在吳放歌手裡說:「我沒什麼送你的,留個紀念吧,。」
吳放歌忙往回推說:「不行不行,這個太貴重了,你本來就困難……」
丁香說:「拿著吧,我從家裡出來的時候匆忙,就帶了這麼個東西出來。」
吳放歌說:「那我就更不能收了。這是你唯一從家裡拿出來的東西。」
丁香說:「你聽我把話說完嘛,這鐲子是女人戴的樣式,你也沒辦法戴,就當是我保管在你那裡的,你看我現在不保夕的,留著這個說不定哪天就把它給賣了,那不是以後想找的時候都沒地方找去啊。」
話說到這份兒上,吳放歌才勉強收下了。
路小婉見這一樁又了啦,就對周大姐說:「我的禮物要放歌走那天才能送,你的呢?」
周大姐笑著說:「我的?有啊。」說著又看了周海一眼,突然以閃電般的度在吳放歌的臉頰上很親了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