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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如故突然拔出腰間的長劍,巫靈兒見狀,上前握住了他的手。
感受到手上傳來的溫熱觸感,蕭如故微微一愣,握住劍柄的手不由地一僵,側頭,見她正在看著他。
“我來。”巫靈兒說。
蕭如故有些不解的看著她,卻還是放下了手裏的劍。
巫靈兒手中一道紅光乍現,夜晚中的赤煉,紅得耀眼,紅的危險。
“阿杏……就讓我,替你洗去手上的罪孽,送你一程吧。”
這也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
阿杏覺得自己,像是回到了以前。
那時的她,還是一顆柳樹,沒有化成人形。
那一天,周府降臨了一個新的小生命。
他的啼哭聲驚動了歇息在她枝頭上的鳥兒。
幾年後,他小小的身子靠在她的身上,咿咿呀呀的說著話,摸著她垂下的頭發,他清亮的眸子,像是春天盛開的花兒一樣,很好看,很好看。
那是她第一次遇見小毅泓,後來的後來,小毅泓總會來到她的身下,背誦著學來的詩詞,久而久之,她越來越喜歡他了。
從一開始的好奇,到後來的每天開始期待,期待他如期而至,來到她的身下,背誦學來的詩歌和琴曲。
小毅泓慢慢長大了,身子也越來越高挑,眉目也越來越清秀。
直到他衣著一襲白衣,向小時候一般摸著她的頭發,她才知道,她想要一直陪在他的身旁。
不是作為一棵樹,而是……一個人。
她通過日日夜夜的努力,終於在一天,她化成了人形。
而周毅泓,卻已經有了喜歡的女子。
那天,他拉著王靜婉來到她的身下,笑著對她說:“樹兒樹兒,我從小便覺得你有一種很親切的感覺,這是我喜歡的姑娘,怎麽樣,她好看吧?”
……
身子似是被陽光緊緊包裹著,驅散了夜晚得寒冷。
阿杏蜷縮在光圈裏,嘴角勾起一抹淺笑。
“謝謝你,請同我跟景元說一聲對不起,是我騙了他,他是個好人,他值得更好的女子。”
阿杏虛弱的聲音從光圈中緩緩傳出,她的身子突然化成了無數熒光,被風一吹,熒光湧向四麵八方……
從愛生憂患,從愛生怖畏;離愛無憂患,何處有怖畏?
由愛生嗔,由愛生恨,由愛生癡,由愛生念。
……
風,吹散了烏雲,露出皎月柔和的清光。
餘暉落在她的手心,隨著那已消失了的綠光,被吹散在了空中。
蕭如故看著她,忍不住抬腳走到她的身旁,手搭上她的肩膀。
“這個世道,遠沒有你想的那麽幹淨,陰暗藏於暗中,萬事因果循環,這是她所種下的因,需要她自己來償還。”
巫靈兒轉過身,噙著水霧的眸子在皎月餘暉的映襯下,閃著晶瑩的光芒。
她用力一笑,似是有所釋懷。
“我知道了,謝謝你,冰塊臉。”
看著她噙淚強顏歡笑的模樣,蕭如故心裏莫名湧上一絲心疼。
“以後別亂認朋友,被賣了都不知道。”
“我知道了,蕭大哥!”
“還有大哥。”
“知道了,知道了。”
巫靈兒抹掉眼淚,努力睜大酸澀的眼睛,看向夜空。
“也不知道小道士知道了真相,會不會……哎!”
……
回去的路上,巫靈兒側頭看向蕭如故。
“周毅泓中的毒不是天羅變,那你說的百年妖丹,不會也是你隨口胡編的吧?”
蕭如故看了她一眼,說道:“百年妖丹確實可解百毒,但不是隨便每一顆就可以。隻有木係至純的妖丹,才可解百毒。”
“那……周毅泓他,還有救嗎?”巫靈兒蹙眉問道。
“樹妖已死,他的幻毒,自然就可解。”
“對了,你是怎麽知道周毅泓喜歡的是王靜婉,而且我並沒有聽到過,王靜婉神秘失蹤的消息啊。”
“那日我同你去為周毅泓把脈,你可曾留意周老爺最後所說的那句‘王家小姐可怎麽辦’,因為那一句話,我特意去了一趟王府。見到王靜婉在燈下繡花,繡的是一對鴛鴦戲水。上麵繡著:執子之手,與子偕老。而且你覺得,一個大家族未出閣的姑娘慘遭殺害,這事若是傳出去,他們家的風評會怎麽樣?”
巫靈兒蹙眉,不忿的咬牙道:“這是一條性命啊,風評什麽的有性命重要嗎!”
看著她恢複朝氣的樣子,蕭如故鬆了口氣。
“說對了,這就是名門望族陰暗下的腐朽。”
“哼,不公平!還有你……你竟然大晚上偷窺姑娘繡花,你、你這個采花賊!”
蕭如故睨了她一眼,眉梢微挑:“有力氣打趣我,不難過了?”
“誰說我不難過了,隻是可惜……周毅泓醒來後,發現自己與愛人陰陽兩隔了,該有多難過……”
“這你倒不必擔心。”
“你這話是何意?”
“等你回去就知道了。”
蕭如故按下話頭,不表。
巫靈兒向他翻了個白眼:“嘁……”
……
回到客棧,蕭如故將小道士隨手扔到榻上,轉身就近找了個凳子坐下。
巫靈兒強忍住笑意,伸手給小道士蓋好被子,後在蕭如故旁邊的凳子上坐好,笑得一臉促狹:“他又沒病,你這麽嫌棄他作甚?”
“沒有。”蕭如故給自己添了盞茶,淡淡說道。
她的目光突然掃到眉頭緊蹙、麵無人色的小道士身上,她倏地斂住笑容,神色嚴肅。
“說正事,以小道士這性子,若是知道阿杏已經不在了,保不齊會做出什麽出格的事。”巫靈兒低垂著頭,猶豫的開口:“所以……我們該怎麽告訴他事情的真相。”
“若是覺得為難,大可封住他的記憶。”
蕭如故將手裏喝完的杯盞放回桌上,杯盞碰到桌麵,發出一道清脆的聲響。
“不可!”巫靈兒想都沒想,一口否決:“他有權利知道事情的真相,我們不能私自替他去做決定。”
“那就別猶豫。”蕭如故看了她一眼,後垂眸,似是在想著什麽心事。
“我、我知道了。”
巫靈兒再次看向躺在榻上陷入昏迷的小道士,暗中下定了決心。
“馬上就要到北塢了,接下來你有何打算?”
蕭如故突然出聲,深邃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她。
巫靈兒一愣,猶豫半響,說道:“不知道,如果是打算……”巫靈兒的尾音拉長,直起身子湊近他,突然展眉一笑:“求收留,求收留!”
“……”蕭如故抬眸看了她一眼,當即身子後仰,拉開與她的距離:“不可,你並不是我派弟子。”
“你就說我是你朋友,收留我一下嘛!我待幾天就走,好不好?”
蕭如故神色肅然的說道:“不可,門派有規定,非我派弟子不得擅進山門。”
“我就待幾天嘛,你不能就這麽見死不救啊……”
“不可。”
“真的、真的不再考慮一下了嗎?”巫靈兒可憐兮兮的對他說。
蕭如故抬眸看了她一眼後,斂住了眼底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