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9 需求層次
牛福勇作為兄弟,陸一偉並不是防著他,而是自己有錢不往他煤礦上投,多少有些說不過去。其實也沒什麽,一旦出了問題,麵臨的不是金錢,而是友情的終點。陸一偉認定,兄弟之間最好不要套上金錢的枷鎖,這是維護友情的最好途徑。
李海東不同於牛福勇,牛福勇本身就底氣硬,而李海東是依靠陸一偉掙錢。這些年下來,雖然掙得不多,但比起一般家庭,絕對綽綽有餘。就好比今年果園掙的錢,陸一偉拿了15萬,剩下的都給了他了,至於花多花少,沒有過多追問。一來是給東瓦村的村民弄點實惠,二來是讓他用於婚姻大事,沒有爹媽,隻能陸一偉來當這個“家長”了。
兩人喝了不少,吃完飯直接上了樓,進了牛福勇家。牛福勇買的這套單元樓,基本上就是陸一偉住著。牛福勇的妻女在江東市,他平時很少到縣城,一般情況往省城跑得比較多。這套房子,還是抵賬要的。蓋這棟單元樓的工頭欠他10萬元,牛福勇二話不說占了套房子。對於這種混混,工頭有怨氣不敢發作,隻好低價將這套140多平米的房子抵賬了。
當時南陽縣的房價每平米1000元左右,算下來也差不多。
進了房間,陸一偉將外套往沙發上一扔,重重地倒了下去。李海東也喝多了,但他習慣於為陸一偉服務,泡了杯濃茶端了過去,道:“陸哥,起來喝點水。”
陸一偉坐起來摸了摸身上,然後掏出車鑰匙丟給李海東道:“車裏有條好煙,拿上來。”無論是在政府辦,還是縣委辦,煙基本上不愁。每到一個地方,少則一兩包,多則好幾條往車裏塞,而且都是好煙,最低檔次也是芙蓉王,沒有上限。且經常能見到奇奇怪怪的高檔煙,抽起來的效果也就那樣。
陸一偉平時抽7元的紅塔山,而張誌遠抽玉溪居多。而其他單位的一把手,流行抽雲煙,再往下走,3塊一包的蝴蝶泉較為普遍。抽煙這玩意兒,就和各地的性格差不多。山東人喜歡抽勁大味衝的將軍,東北人則喜歡香料濃厚的長白山,北京人喜歡混合口味的中南海,四川人喜歡味醇柔綿的驕子,還有湖南的白沙,河南的紅旗渠,雲南的玉溪、紅塔山等等,每種煙都融入了各地特有的情感。
西江省也有卷煙廠,生產一種名叫“江河”的低檔香煙。因檔次太低,沒有推陳出新,很快就被雲南的煙草給打敗了,從此一蹶不振,艱難度日。
紅塔山,阿詩瑪,這種國民香煙,曾經紅極一時,紅遍大江南北,且經久不衰,如同鳳凰牌自行車、熊貓牌電視這類民族的情感,成為人們心中的記憶。
李海東今晚還藏著話,可不知如何談起。看著他身心穹蒼且心情難捱,想要安慰都不敢提,思量許久,李海東終於鼓起勇氣道:“陸哥,你和夏瑾和真的不處了嗎?”
陸一偉一隻手臂墊著頭,紅著眼睛從電視上移過來,彈了彈煙灰,用異樣的眼神望著李海東,心情愈加苦悶。說是朋友多,兄弟也不少,可真正能將掏心窩子話的又有幾個?掰著手指頭一數,沒有一個。
按照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最底層為生理需求,最高層為自我實現需求。一個很形象的金字塔結構圖,充分說明人在不同時期所麵臨的需求層次亦然不同。好比說官場,這是一個很奇怪而獨特的生態圈子,它有自我維係循環供求的一套獨立體係,是千百年來智慧的華夏民族實踐總結出來的。朝代更迭,隻會在先輩的基礎上再度加強,而不會削弱。如同進入一個強大的磁場,魔力無窮,欲罷不能。
它的獨特性,自然在培育發展造就了一代又一代畸形的意識形態。可以將一個剛入官場朝氣蓬勃的誌向青年一夜之間就從生理需求直接過渡到自我實現需求,目標達到了空前一致的統一,那就是當官。至於當官後幹什麽,隻有極少數人懷揣遠大誌向,大多數人因理想信仰的缺失,最終沉浸在自我世界裏。唯我獨尊,個人崇拜主義盛行,進入狹隘的怪圈中。
這類人注定是孤獨的,包括混跡官場的每一個人。與官場中人談朋友,純屬扯淡,不過是存在互相依賴的利益而已。一旦你手中的權力失去作用,沒有人把你當朋友,這就是血淋淋的現實。高處不勝寒,自有道理。越往金字塔尖攀行,你看得高看得遠,周圍的人也越來越少,甚至沒有一個敢說真話的人,包括最親近的家屬都是胡話連篇,用一切謊言來遮掩醜陋的一麵。到頭來你會捫心自問,今天我說實話了嗎?
沒有,你沒有,他沒有,所有的人都生活在一個大謊言中,用一個又一個違心的謊言去掩飾一切真相,心裏揣著明白裝糊塗。很簡單舉一個例子,好比開會,沒有一句真話。
陸一偉同樣是孤獨者,更何況他臨近某一個特定小金字塔尖,聽到的隻有溢美之詞,卻講不出一句真心話。
對於自己的情感生活,除了父母親過問後,陸一偉應該沒有和任何人探討過這個話題,更多的是自我封閉,習慣性靠主觀意識去認知。如此一來,特別容易鑽牛角尖,認定一件事,絕不承認自己有錯誤,更多的時候將過錯推向一方。
關於夏瑾和的問題,陸一偉不止一次自我發問,自己心裏到底有沒有夏瑾和?如果沒有,可為什麽時常想起她,愈發思念?如果有,可為什麽她又如此模糊,模糊得有些捉摸不透?或許,這就是相親婚姻的結果,認識時間短,倉促而匆忙,且帶有目的性地直奔主題,這種婚姻最直接的矛盾陸一偉已經經曆過了,前妻李淑曼就是例子。先結婚後戀愛卻並不是在每個人身上都適用。
陸一偉一根煙抽完,煩躁地掐滅在煙灰缸裏,雙頭抱頭望著天花板自忖,過了許久後道:“海東,你覺得夏瑾和好嗎?”
“好啊!”李海東一本正經地道:“反正我覺得挺好。長得漂亮,知識分子這就不用說了,這都是公認的,絕對算得上人中鳳了。人賢惠開朗,性格也好,你看她第一次登家門時什麽都不挑,時時處處站在我們的立場上考慮問題,謙和有禮,佳人有誠,比別的女人強了不知多少倍。還有上次,張誌遠被調查的那次,人家怕你有情緒,特意製造了個生日驚喜哄你開心。還有,人家一閨女,看上你什麽了,圖你什麽了,沒挑你二婚,沒挑你工作吧……”李海東越說越激動,而陸一偉的臉色出奇難看,被李海東的反常表現驚訝不已。
李海東說完後,陸一偉沒有惱,而是道:“你說得這些都對,那我問你,要是她欺騙了你怎麽辦?”
“欺騙?”李海東詫異道:“她欺騙你什麽了?”
“感情!”陸一偉一字一頓道:“她對我隱瞞了很多事,而且與我交往的目的也不純。”
“是嗎?”李海東反問:“這些都是她親口和你說得嗎?”
“還有親口說嗎?”
“難道沒必要嗎?”
“……”陸一偉啞口無言。
李海東依然激動,又道:“你說她欺騙了你,難道你就沒欺騙她嗎?”
“我有嗎?”陸一偉突然坐起來,梗著脖子道。
李海東瞪大眼睛道:“你沒有嗎?”
陸一偉被李海東逼問的臉上有些掛不住,喘著粗氣道:“海東,你不覺得和我如此說話有些放肆嗎?”
“今天你就是打我,我也是這麽說!”李海東錚錚道:“陸哥,你今年都31了,年齡真的不小了,就算你能玩得起,可爸媽能陪你耗幾年?他們今年可都是過六十了啊,還有幾個十年,毫不避諱說,接下來就是掰著指頭活了。為了他們,你也應該早點了卻心願,不要再讓他們擔心受怕。至於夏瑾和,我認為你應該給她一次機會,開誠布公地坐下談一談,談好就好,談壞就散,各不幹涉。可你這樣一聲不吭地生悶氣,這輩子也解不開這個疙瘩!”
李海東的話讓陸一偉震驚了。他沒有反駁,而是重重地倒在沙發上,瞪大眼睛望著牆上的某一個點發呆。海東說得沒錯,是自己太自私了,沒有顧及他人的感受,更沒有把父母親的話當成回事,隻是當做任務去完成。
李海東點上一支煙,不經意間道:“陸哥,下個月我要結婚了。”
陸一偉酒醒了一半,觸電般坐起來道:“什麽?你再說一遍!”
李海東又重複了一遍,陸一偉既高興又氣憤,道:“這麽大的事你這麽不提早和我說?你把我當一家人了嗎?”
李海東吐了口煙道:“這事是剛剛定下的,我誰都沒說。梅佳說了,結婚可以,但有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