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53

  陸玲的婚事在夏天即將來臨之時結束了,陸家總算了了一樁心事。陸一偉原以為鍾鳴複雜的家庭肯定會亂成一鍋粥,沒想到一切安好,讓他很是欣慰和感激。妹妹出嫁了,家裏就真的隻剩下老兩口了,盡管陸玲先前一直不在家在外奔波,可現在成了別人家的媳婦,以後再怎麽想家顧家,都不會像從前了。


  這兩天,陸衛國和劉翠蘭都悶悶不樂,心情低落。陸衛國常常拿著小板凳獨自坐在門口曬太陽,而母親則一會樓上一會樓下不知道在瞎忙啥。陸一偉知道,母親這是沒事找事做,好讓自己不去想女兒,可真的不想嗎?


  陸一偉原本打算給父母親報個旅行團讓他們出去散散心,可還要照顧夏錦鵬,隻好等他康複以後再說。他在家裏陪老兩口住了兩天,回石灣鄉上班去了。


  陸一偉不在的這幾天,發生了一係列事情。


  關於雙廟鎮大火的處理意見下來了。經調查,雙廟鎮清明節大火係人為引發,造成300多畝森林毀於一旦,直接經濟損失500多萬元,還造成一死一傷的嚴重後果。鑒於此,給予南陽縣縣長楊德榮黨內警告處分;給予分管林業的常務副縣長田國華同誌黨內記過處分,並調離南陽縣,職務暫定;給予分管安全的副縣長高博文同誌黨內警告,行政記過處分;建議免去雙廟鎮黨委書記及鎮長職務……


  看得出來,市裏對南陽縣再次發生火災采取零容忍態度,對所有涉事領導幹部全部進行了處分。如此處理意見,應該是市委書記秦修文到北州市任職後第一次嚴厲發聲,不偏不倚就拿南陽縣開刀。


  仔細推敲處分決定,值得讓人玩其三昧。都說背黑鍋的是政府係統,果不其然,這次處分的清一色是政府這邊,黨委那邊安然無事,其他的就更沾不上邊了。給了楊德榮一個黨內警告,處分最輕,一年後就能消除案底,對升遷提拔並不影響。要是關係足夠硬,甚至可以不計入檔案,完全是口頭警告,至於是哪種,不得而知。


  高博文同樣是黨內警告,不過附加了個行政記過。黨內處分和行政處分有何區別?簡單地說黨內一般指黨員,而行政指公務員。比較起來,後者相對較輕,而前者就相對嚴重了,留下案底直接影響到升遷提拔。


  兩人處分如此輕,不用說肯定跑部錢進了。另外,市長林海鋒也在中間斡旋,給兩人套上了金剛罩,得以幸免。不過從另一個層麵分析,楊德榮一直惦記縣委書記的位子,估計這下是沒指望了。


  處分最重的是田國華,直接將其調離,實在讓人莫名其妙,捉摸不透。明白人都清楚,這位能力水平一般的仁兄為這場大火背了黑鍋。


  一位普通再不能普通的老農,一把火燒掉了百畝森林,還燒掉了一連串的領導幹部,成本極其低廉,一根火柴就引發了“蝴蝶效應”,不得不讓人反思。


  南陽縣接二連三發生突發事件,不僅市裏深惡痛絕,省裏都一再點名批評,背負著諸多“惡名”,讓這個剛剛有了起色的小縣城聲譽再次滑落低穀。


  還有一件事,劉剛終於把果子溝煤礦給吞並了。其所付出的成本讓人大跌眼鏡,僅僅隻給了喬建軍10萬元,與他預期簡直相差甚遠。至於劉剛用得什麽手段,陸一偉不得而知。不過這事給他提了個醒,劉剛這個人不是善茬,是個非常危險的狠角色。對於這種人,還是敬而遠之為好。


  還有就是關於石灣鄉學校的事。市教育局追加了一個邵氏基金會名額,沒有經過縣裏直接下達到石灣鄉。這件事,宋勇功不可沒。


  陸一偉泡了一杯茶坐在辦公桌前,剛點燃一支煙就又聽到從地底下傳來“轟”地一聲,地動山搖,房子都震得作響。不用說,又是礦井下裏放炮。這已經是第三次聽到巨響了,他不免有些擔心。而且這次響聲比前幾次都大,難道是果子溝煤礦出了事?想到此,他心都提到嗓子眼了。雙廟鎮大火剛剛過去,再來一次煤礦事故,南陽縣可真就名揚海外了。


  保險起見,他起身出門敲宋勇辦公室房門。敲了半天沒響應,正好企管員沈鵬飛過來了。趕緊道:“鵬飛,你剛才聽到響聲了沒?”


  “聽到了。”沈鵬飛一臉緊張道:“我這不是上來趕緊向您匯報了。”


  “你現在馬上過去看看,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好的,我馬上去。”


  沈鵬飛走後,陸一偉在辦公室坐立不安。一個多小時後,沈鵬飛回來了,輕鬆地匯報道:“陸常委,您放心吧,沒啥事,就是剛才開炮整得動靜大了點。”


  “真沒事?”陸一偉不放心地道。


  “真沒事。”


  “你下礦井實地查看了?”


  “這……”沈鵬飛吞吞吐吐道:“看了,真的沒事。”


  “哦。”陸一偉緊繃的神經鬆懈下來,靠在椅子上揮了揮手道:“行了,你先去吧。這兩天你要多去各煤礦看看,一定要把安全抓在手心,一旦出了事,你我都逃脫不了責任,聽明白了沒有?”


  沈鵬飛覺得陸一偉有些小題大做,不悅地點點頭道:“知道了。”


  沈鵬飛走後,陸一偉坐在辦公桌前深思。來石灣鄉有一段日子了,基本情況掌握得差不多了。作為資源型鄉鎮,除了發展煤礦企業別無選擇。在過度追求GDP的時下,唯有真金白銀才能掌握話語權。而縣裏呢,一邊喊著口號鼓勵支持發展民營企業,一邊又要打擊非法開采,兩者看似不矛盾,可縱觀全縣,又有幾個煤礦手續齊全的?如果真要下功夫取締非法開采企業,除了幾個大煤礦,剩下的全軍覆沒。


  楊德榮多次給陸一偉下達命令,要他打擊私挖濫采,而他至今遲遲未動。如今縣裏的局勢不明朗,稍有不慎,萬劫不複。更何況張誌遠的態度模棱兩可,這讓他更加難辦。


  如果說陸一偉先前雄心勃勃,大有幹一番事業的決心,現在他反倒提不起精神來了。不是說他墮落了,而是上級朝令夕改的變動性和不可控性,讓他變得畏首畏尾,不敢輕易出擊。移民工程一事,本來已經列入今年的市級重點工程,可說改就改,搖身一變成了焦化廠,前期大量的準備工作一切白費了。


  再者,加上張誌遠要離開,陸一偉也跟著漂浮不定。正如前段時間和白玉新所說,他已經有了要離開南陽縣的想法。可以何種方式離開,卻沒有絲毫頭緒。


  為官一任,不求有功,但求無過,這做法相對保守,但不外乎是一種做官的境界。陸一偉不甘於平庸,可想要做點實事又談何容易!

  正想著,桌子上的手機響了起來。他側身瞟了一眼,是潘成軍的,匆忙接了起來:“老潘,有事?”


  “一偉,你現在說話方便不?”潘成軍小聲道。


  陸一偉聽著潘成軍的語氣,心裏一緊,蹙著眉頭走進了臥室將門反鎖,道:“你說吧。”


  “一偉,有件棘手事不得不說了,我實在有些力不從心了。”潘成軍唉聲歎氣道。


  越是遇到事,陸一偉反而越冷靜,他耐心地接著往下聽。


  “一偉,你還記得海東雇用的哪個女秘書嗎?”


  陸一偉大概猜到什麽事了,連忙道:“記得啊,怎麽了?”


  “哎!海東把人家的肚子給搞大了。”


  “啥?”陸一偉腦袋嗡地一聲,催促道:“別擠牙膏似的,說清楚點。”


  潘成軍放下顧慮,和盤托出:“你上次走後,海東確實把那女的給辭退了,至於他倆還有沒有來往我不清楚。昨天上午,女方家的人怒氣衝衝地來到礦上說事。我大致了解情況後,本著息事寧人的原則處理這件事,打算給他一筆錢擺平算了,畢竟是見不得人的事。可女方家獅子大開口,一口氣就要20萬,這簡直是敲詐,我沒答應。今天上午,沒想到女方家帶著全村的人來礦上鬧事,把辦公室砸了個稀巴爛……”


  “海東呢?這王八蛋去哪了?”陸一偉氣得身子發抖。


  “海東一開始躲開了,可女方家砸了辦公室還報了警,警察來了不分皂白就把海東給抓走了。”


  “啊?”陸一偉聽到事情如此嚴重,思考片刻道:“老潘,這件事不管怎麽說是海東不對,決不能和當地村民激化矛盾,一定要妥善處置好。這樣吧,我一會就過去。”


  掛掉電話,陸一偉斥罵李海東,一早就知道這小子遲早要栽到女人手裏,馬上就應驗了,這可怎麽辦?他一時沒了主意。如果處理不妥當,,女方反咬一口說強女幹,而且鐵證如山,那李海東這輩子就毀了。事不宜遲,陸一偉快速下了樓,叫上李二毛,徑直往東州市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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