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昆生表現得很平靜,似點非點頭道:“你對企業搬遷什麽看法?”
陸一偉心裏異常緊張,他不明白對方為什麽會突然問這些,快速思考小心翼翼回答道:“這次搬遷的企業,一部分是高汙染企業,比如鋼鐵廠,化工廠,從城市發展和布局看,應該搬出去,已經影響到城市規劃。一部分是落後企業,按照技改升級要求,不少企業瀕臨破產,早已應該淘汰,或者重組改製。如果這樣持續下去,勢必增加政府負擔。如果能通過搬遷進行改製,也是很不錯的路徑。”
“哦,你大學是什麽專業?”
“漢語言文學。”
“學過企業管理?”
陸一偉搖搖頭道:“沒有,不過參與過企業改製。”
“哦。”
趙昆生遲疑片刻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去吧。”
陸一偉起身恭敬地鞠了一躬,躡手躡腳退了出去。走出辦公室的刹那,感覺後背已濕透。
張誌遠早已在門口等候,將其叫進來迫不及待地問詢情況。陸一偉原原本本告知,讓他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思索半天道:“就問了這些?”
陸一偉點了點頭。
張誌遠若有所思道:“因為企業搬遷,引發許多矛盾,讓趙省長頗為頭疼。前兩天召集國資委及有關部門專門召開了協調會,重點安排部署相關事宜,提出了要加快企業改製,並要集中化解矛盾。可是,他找你談話幹什麽?”
陸一偉更是一頭霧水,稀裏糊塗,道:“我也不知道啊。”
“難道要把你調回來?”
陸一偉心裏也有此預感,若不然省長親自見麵談話幹什麽,總不至於閑得沒事做談心聊天吧。可是,一切來得太突然。
張誌遠深思熟慮後叮囑道:“這段時間,你手機一定要保持24小時暢通,我估計還要有人找你談話。另外,做好調離龍安縣的準備。”
陸一偉愣怔在那裏,心跳不由得加速,半天都沒回過神來。
張誌遠不會輕易做出判斷,但通過此次談話似乎嗅到了不一樣的味道,要知道,省長不會隨便找人談話的,何況是一個小小的縣委書記,這種情況十分罕見。
“張,張,張書記,不會吧?”
陸一偉說話已經語無倫次,顯然有些不敢相信。
張誌遠關上門將其叫到休息室低聲道:“省長直接找你談話意味著什麽,這可不是任何人都有的待遇。而且找你談話的內容很明確,就是企業改製。我覺得,不出意外會將其調回來參與全省的企業改製。為什麽會直接麵對你,兩種可能,你先前參與過,要麽是有人舉薦過你,後者的可能性更大,說不定是白書記在背後出力,你找過他嗎?”
陸一偉實話實說道:“上次去京城開會見過白書記,他征求過我的意見,願意不願意回省政府,我說想在基層多鍛煉幾年,以後再考慮。他還叮囑我,要沉下心來好好幹,低調做人做事,以後有機會會想辦法將我調回來。”
張誌遠猜測肯定與白宗峰有關係,道:“我記得白書記說過,讓你下去是過渡鍛煉,不可能把你丟到那麽偏遠的地方不管。你好歹是他身邊的人,結局不好那是打他的臉,就算不為你,也要為他著想。回頭你打聽一下,看看情況。”
“我直接問白書記?”
“這就看你了,我僅僅是猜測。”
陸一偉心裏亂糟糟的,壓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良久道:“張書記,其實我不想回來,一切剛剛開始。就在今天,我還帶領著龍安縣的幹部在北州市考察學習,打算近段時間就啟動旅遊項目。還有,龍投公司剛剛成立,專門聘請了張小禾當總經理,大幹一番,可……”
張誌遠打斷道:“不要考慮那些了,你是黨的幹部,要堅決服從組織安排。你不在了,龍安縣還有其他人繼續幹。一個小小的縣舞台才多大,應該到更廣闊的平台去鍛煉。剛才說的僅僅是猜測,你先弄清楚再說。”
這時候,走廊裏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張誌遠迅速起身,顧不得管他,提上公文包跑了出去。
陸一偉不知道怎麽走出省府大院的,回去的路上一句話都沒說,凝視著窗外翻來覆去思索著。手裏緊緊地攥著手機,屏幕上顯示著白宗峰的手機號碼,幾次想撥出去還是忍住了。
這件事來得太突然了,沒有絲毫心裏準備。如果真的像張誌遠所說,完全打亂了他的節奏。
按照他的設想,要在龍安縣至少幹兩年,第一年先把環境搞好,把規劃做出來,而且這些事已經實施得比較順利。到了第二年進入全麵實施階段,旅遊項目開工建設,道路要貫通南北,現代化農業要見雛形,財政收入要實現翻番……到了第三年,各項工作就要見成效。然而,這還不到一年,難道所有的工作就要戛然而止嗎?
從前途看,當然是離政治中心越近越好,就算什麽也不做,經常在領導跟前晃悠著,機會遠遠高於基層。誰不想進步快一點,這似乎是每個從政人員的夢想。但從事業看,陸一偉還沒踏踏實實幹出一件引以為傲的事,更多的是作為陪襯為別人在背後幕後默默付出。好不容易有了展現的機會,卻是如此的短暫……
到現在為止,很多事才剛剛拉開帷幕。好不容易將張小禾留下,準備大幹一番,可要是走了,他會不會繼續留下來,還是另一說。開發萬龍山的偉大設想,一旦離開換做其他人會不會沿著他的思路繼續下去,估計可能性不大,畢竟一人一個思路,誰都不想停留在上任的思維空間裏。還有,龍安的政治生態剛剛好轉,好多人都眼巴巴地看著自己為龍安縣創造輝煌,擺脫貧困縣的帽子,走上小康之路……
這一切,難道就這樣曆史的車輪下嗎?
他有些想不通,更有些難以置信。
陸一偉也不知道怎麽回到龍安縣的,司機南超連續叫了幾聲,他才回過神下了車。一陣風吹來,恍惚大夢初醒,又回到了現實中。
他堅信,張誌遠的判斷是錯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