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最後一麵
監視器的畫麵中,一個男人趴在地上舔舐著地板,而那人身上竟然穿著醫生的白大褂。
“你們都看到了吧?這個病人叫張亨,曾經是我們療養院的優秀醫生,結果在一次給新來的病患做診療的時候,突然發病,哎。”
說到這裏,棉城市精神療養院的代院長劉長勇歎了口氣,但是他下一秒鍾深呼吸了一下,然後接著說道:
“他實在廁所發病,他發病後,用舌頭把所有的馬桶,地板,都清理的幹幹淨淨,甚至一路舔到了走廊上,如果不是走廊的監視器拍到了,還不知道他要舔到什麽時候。”
他這話一出,本就很安靜的會議室更是落針可聞。
“我今天呢就是想告訴你你們這些實習的年輕醫生,不要把這份工作想得太簡單了,沒有堅強的心裏防線,真的要好好考慮考慮這份工作,畢竟天天和精神病人打交道,壓力不是你們能想象到的。”
說完後,劉長勇的目光落在了坐在會議室後排的那群實習醫生身上。
這時,其中一個長得秀氣的年輕醫生舉起了手來。
“嗬,雲來,怎麽了你有什麽想說的?”劉長勇緊繃的臉上路突然露出了笑意。
那叫雲來的年輕醫生站起身來,有些猶豫的說道:“啊,院長,我覺得他不是突然發病的,應該是讓那個女病人給催眠了。”
“哈哈哈哈哈哈.……”本來安靜的會議室瞬間爆發出一陣笑聲,而雲來也臉色也有些難堪,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大家笑他也是正常的,因為稍有醫學常識的人都知道,催眠對環境細節要求極高,更何況這這麽短的時間裏把一個人催眠成這樣,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咳咳。”劉長勇咳嗽了兩聲,眼裏露出了嚴厲之色,會議室裏瞬間安靜了下來。
“年輕人提問題是要鼓勵的,確實也不排除這種可能嘛,有時候就要學著多方麵考慮問題對不對?”說完擺了擺手,讓雲來坐下。
之後劉長勇又例行公事的講了一些話,然後才解散了會議。
等所有人都走了之後,雲來慢慢來到了劉長勇身邊。
“劉叔。。。”
“叔什麽叔!我和你說了多少次,不要當出頭鳥,安安靜靜的在這待著,到時候轉正就是鐵板釘釘的事情!你倒好,天天出風頭,還淨丟人現眼,到時候你要是捅了簍子,我可罩不住你!”
劉長勇氣得吹胡子瞪眼,這雲來是他好朋友的兒子,他算是從小看他長大的,可是這小子卻一點也不懂事,都27了做事還像毛孩子一樣,一點都不穩重。
“是了,是了,今天我確實錯了,叔你喝口茶,消消氣。”雲來立馬把桌子上的茶杯挪了過去。
劉長勇哼了一聲,但還是接過茶杯喝了一口,然後不經意的說道:“你二嬸來電話了,讓你去看看你二叔。”
“啊?”
坐在出租車上的雲來,看著窗外不斷向後倒退的影像有些茫然。
二嬸給劉叔打電話說二叔病重,想見自己最後一麵。
二叔這個人,在雲來的印象中一直不怎麽好。
雲來出生的時候,母親因為難產去世了,是父親一手把他帶大的。
可是他上了初中的時候,父親因為一場事故也離世了。
他還記得父親的葬禮上,二叔哭得肝腸寸斷,一把把他攬入沾滿鼻涕和淚水的胸口,並對天大聲喊道:
“哥啊,你放心地去吧,你的兒子以後就是我的兒子!”
而二叔也確實說到做到了,每次他打雲來的時候,就像打自己的兒子一樣,可勁打。。。
雲來的日常起居,他從來不管,隻是月初的時候,給雲來幾百塊錢當生活費,然後轉頭就找狐朋狗友打牌。
本來這種日子雲來也沒覺得有什麽,畢竟二叔不是親爹,能給自己錢花已經很不錯了。
可是雲來上高三的時候,一直打光棍的二叔竟然結婚了,還娶了一個很年輕的女人,隻比雲來大了八歲。
記得第一次看見二嬸的時候,自己嚇了一跳。
身材矮小,皮包骨頭,而且膚色特別的黝黑,臉上更是瘦得凹了進去。
但是那雙狡黠的眼睛卻閃著精光,在深陷的眼窩中賊溜溜的轉著。
當時自己還忍不住問二叔,這個媳婦是從越南花多少錢買來的。
就算是到現在,他也是這麽認為的,畢竟誰會嫁給一個遠近聞名的爛賭鬼呢。
而後來的故事,就像一般苦逼電視劇一樣。
二嬸對雲來這個拖油瓶,越看越不順眼,天天在二叔枕邊吹風。
本就薄弱的叔侄關係,變得更加脆弱。
而那時的雲來也不願意一直在屋簷下低頭,他努力考上了外地的醫科大學,順理成章的搬了出去。
之後二叔除了給他按月寄生活費,二人再也沒有交集了。
而自己畢業的那個月,二叔的生活費也精準的停止了。
如今過去這麽多年,他們之間更是連電話也沒有一個。
想不到今天竟然要見自己最後一麵。
雲來想想看,也有很多年沒見過這個女人了,但是她那賊溜溜的眼神一直印在雲來的心中,那眼神很令人厭惡。
不過以二叔那好吃懶做,且嗜賭如命性子,她肯定也吃了不少的苦,現在的經濟也肯定不寬裕。
說不定等會就會看到,她帶著一群孩子,在自己麵前哭天喊地的賣慘,想要點錢花花。
想到這裏,雲來翻了翻錢包。
自己是出了名的月光族,二叔葬禮上能給個帛金都不錯了,別的就愛莫能助了。
正想著呢,車子已經到了目的地,雲來下車一看,下巴差點驚掉。
拿著手機上的地址確認了好幾遍,才接受眼前的別墅是二叔家的地址。
看著造型典雅的鏤花鐵門,和門前修剪成可愛狗狗形狀的精致檜柏,加上院子裏那四層高的宏偉建築。
雲來一陣迷茫,二叔在這裏做保安還是園丁啊?
“阿來?”鐵門後傳來一聲輕呼,打斷了雲來的思緒。
雲來定睛一看,一個身著黑色旗袍的妙齡女子正站在門內看著自己。
這女子長發披肩,麵容精致且白皙,比肩膀大一點點的胯部,和豐滿的上圍在黑色的旗袍下更烘托出了一絲肉感的誘惑。
而腳上的一雙紅色高跟涼鞋,雖然彌補不了她身高的缺陷,卻體現出另一種玲瓏嬌小的美感。
雲來一時間看的愣神。
“啊來,你終於來了。”那女子眼中竟然泛起淚光。
而雲來看著那雙帶著狡黠的眼睛,才如夢初醒。
他吞吞吐吐的說道:“二。。。嬸?”
“哐”一聲,眼前的鏤花鐵門緩緩打開,二嬸探出身子一把拉住雲來的手扭頭就往裏麵走。
“太太,客人來了?”這時一個有些魁梧的男人從旁邊畢恭畢敬的說到。
二嬸看也不看那個男人,飛速說道:“人來了,快去讓洛先生準備。”語氣中充滿了焦急。
男人聽罷,恭恭敬敬的點了下頭,轉身快步跑向別墅裏麵。
“你可算是來了,你二叔出大事了。”二嬸有些哽咽的說著,但是始終沒有回頭看雲來一眼,隻是牽著雲來一股腦的向別墅樓走去。
“噠。。。噠。”她的高跟鞋根和鋪設精致的路麵合奏出一陣悅耳的音樂。
雲看著這名婦人的誘人背影,還有手上傳來的溫軟細滑,讓他有些恍惚。
這女人不說人間尤物,也絕對稱得上風姿綽約,實在和自己印象中如同枯骨的二嬸相差太遠。
這樣的差距整容是彌補不了的吧,也就重新投胎還能達到這種效果。
而且看這架勢,二叔二嬸還是別墅的主人。
就以二叔那個德行,能發財?不可能,絕對的不可能。
中彩票了!一定是中彩票。
雲來隻能用這個理由,來平複自己如同喜馬拉雅山一般的“心電圖”。
轉瞬間,二人就來到了別墅的門口,二嬸像是想到了什麽,突然停下腳步,轉過身來雙手抓住雲來的雙臂,淚眼婆娑的說道:
“阿來,二嬸知道過去對不起你,但是今天這事關乎到你二叔的生死,就算看在你爸爸的份上,救救他吧!”
“啊?”雲來更迷惑了,這不是說來見二叔最後一眼嗎?怎麽開始畫風突變了?
難不成二叔得的是精神病,需要自己這個精神科醫生來治療?可是自己還在實習呢。
正想著呢,胳膊上傳來一陣痛楚。
情緒激動地二嬸,已經把指甲深深地陷在了運來的肉裏。
“隻有你能救你二叔,隻要你救了他,你要什麽我都給!”
雖然二嬸哭得梨花帶雨,但雲來卻從她的臉上看出了一絲猙獰和恐怖!
別墅內的裝潢奢華,歐式的水晶吊燈發出柔和的光,照耀著兩邊牆上的油畫,配合著特殊花紋的牆紙,更顯得這間別墅的雅致。
雲來跟著二嬸走在通向二樓的旋轉樓梯上,此時他根本沒時間去欣賞別墅的富麗堂皇,滿腦子都是剛剛的場景。
自己是不是答應的太痛快了?
萬一等下二嬸讓自己給二叔換肝換腎怎麽辦?
相比用自己身上的部件救二叔,他更願意在二叔的葬禮上給多點帛金。
這時二嬸已經帶著他推門進入了二叔的房間,他前腳剛進去,二嬸就迅速轉身關上了門。
房內一片黑暗,根本看不清任何事物的輪廓。
一個蒼老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
“病人的血親帶來了?”
那人的聲音幹澀且尖銳,猶如年久的齒輪轉動發出的嘈雜聲。
二嬸在黑暗中連忙答話道:“帶來了,是病人的侄子。”
“侄子?還有血緣更近的親人嗎?”那聲音有些不悅。
“沒。。。沒了,這是他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了。”二嬸的似乎在害怕這個人,聲音都有些顫抖。
這詭異的一幕讓雲來心中升起一陣寒意,他仿佛看到黑暗中一個戴著口罩,手持利刃的黑市醫生,正在為取他身上的某個器官做準備。
他的雙腳忍不住向後撤去,可還沒走半步,黑暗中傳來“滋啦”一聲,一道火光瞬間劃破了黑暗,然後變成一個豌豆大小的火苗。
火柴?雲來一愣,這都什麽年代了,還有人用火柴?
隻見那火苗在漆黑房中來回跳動了一陣子,點亮了七八根蠟燭。
這時雲來才麵前看清這個房間的全貌。
這是一個臥室,但是和別墅大廳的歐式風格完全不同。
黃花梨的八仙桌,酸枝做的羅漢床,外加一個雕龍刻鳳的紅木梳妝台。
借著燭光往更深的屋裏一看,隻見一個木質的象牙床坐落在角落,而且上麵還來帶著帷幕。
雲來皺皺眉頭,心想這臥室的布置也太拉風了吧,一般人走進來一看,肯定以為自己穿越回清朝了。
而當雲來看清點火柴那人的臉時,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那是一張形容枯槁的臉,溝壑縱橫,鶴發雞皮,而且左臉上有一大塊紅色的胎記,讓整張臉顯得猙獰扭曲。
“阿來,這是洛老先生,專門治療你二叔的。”二嬸連忙給雲來介紹。
可那淩老頭卻打斷了她:“行了,時間緊迫,沒功夫廢話了。”
說完一把把雲來拉到了象牙床前,雲來本能的想掙脫,可那洛老頭的手如同鐵鉗子一樣,讓他的手沒有絲毫的反抗餘地。
還好洛老頭很快就放開了他,然後小心翼翼的用手撥開了窗前的帷幕,隻見裏麵躺了一個挺著啤酒肚的大胖子。
那胖子雙眼緊閉,但渾身上下還在不斷的顫抖,隨著身體的抖動,口中不時流出混濁的口水。
雲來端詳了半天,突然驚呼道:“二叔?!”
雖說男人老了會發福,但是這二叔胖得太離譜了,猛一看就是一相撲運動員躺在那。
聽到運來的驚呼,一旁的二嬸忍不住抽泣道:“你二叔一個月前,突然暈過去了,我們用盡一切辦法都弄不醒他,要不是靠著打點滴續命,你早就看不見他了。”
雲來順著二嬸的手指,果然看見象牙床的一角上掛著一個葡萄糖的吊針瓶子。
“去醫院了嗎?”雲來看著繼續在床上抖動的二叔說道。
“中醫院西醫院都去過了,我就差把醫院搬回家了,可還是一點轍都沒有,你看你二叔都瘦成什麽樣子了。”二嬸說到這裏竟然失聲痛哭了起來。
瘦成什麽樣子了?雲來看著二叔那個能裝下“航空母艦”的肚子,有些哭笑不得,能比二叔胖的生物恐怕也隻有大象了吧。
“剛剛二嬸說我可以救二叔,我怎麽救啊?”雲來有些不解的看向洛老頭。
專科醫生都救不了二叔,自己一個精神科的實習醫生能做什麽?更何況在雲來眼裏,這個洛老頭根本不像是個醫生。
“你二叔被困在夢裏了,普通的方法已經叫不醒他了,唯有用血親。”洛老頭意味深長的看著他道。
雲來一愣,他小時候聽老人說過,長睡不醒的人要用狗血淋頭才會醒,他當時就覺得殺狗是件很殘忍的事情,沒想到麵前這個老頭竟然要放自己的血!想到這裏他不自覺的向後退了一大步。
“你怕什麽?隻是用入夢術把你送入你二叔的夢境中,讓你來喚醒他,隻有血親才能進入對方的夢境。”洛老頭看出了他的顧慮,咳嗽了兩聲,然後繼續擺弄著手表。
聽到這話,雲來更是向後退了一大步。作為一個常年在醫務崗位上工作的人,雲來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唯物主義者。
他靠近二嬸小聲道:“二嬸,這個洛先生,阿不,這個洛大仙你哪個算命攤上請來的?”
哪知道二嬸狠狠瞪了他一眼,小聲道:“別亂說話,你知道洛老先生是誰?他是。。。”
“過來,年輕人。”話說一半,那洛老先生朝雲來招了招手。
二嬸連忙給雲來使了個眼色,把他推了過去。
哎,雲來心裏歎了口氣,雖然不情願,但是也沒辦法。
算了,就當被猴子耍一下吧,要是自己現在拂袖而去,二嬸還不得恨自己一輩子?
而身旁一直擺弄手表的洛老頭突然說:“等下無論看到什麽,都不要慌,按我說的做就好了。”
看到你我tm就很慌,雲來心裏一陣冷笑。
說不定這老騙子等下就開始跳大神了,可能一邊跳一邊往自己身上用紅染料寫符咒呢。
想到這裏,雲來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新買的362°啊,就這麽廢了。
可是洛老卻沒有像他想的那樣,隻是按了一下手腕上的表。
“滴。。。正在連接黃泉。”那手表發出一陣提示音。
“噗”雲來忍不住笑出聲來。
沒想到現在的騙子也學會與時俱進了,跳大神都改用智能手表發聲了!
可這時,洛老頭突然在雲來的眼前打了一個響指。
“啪”一聲清脆的響聲過後,雲來腦中傳來一陣長鳴聲,他的眼皮變得很重,好像鉛塊墜著一樣,身體變得好輕,好像失去了重力一樣。
一陣天旋地旋後,雲來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