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3.第283章 傻姑娘

  「雨欣姐，你就別在說啦，老哥都知道錯了，你這樣逼他，他心裡會很不好受的。」看到林奇像孫子一樣被陸雨欣訓斥，韓小妞卻是起了惻隱之心，她有點心疼自己的哥哥，她還從未見過林奇的表情有如此尷尬過，那種萎靡的眼神，充滿了被刺痛的傷感。 

  「哈，我逼他？我逼他什麼咯？我只是不想跟這種負心漢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有錯嗎？」陸雨欣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成功佔據道德制高點。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要是把老哥趕走了，以後誰來保護我們？誰帶我們出去玩？」韓詩瑤瞪大眼睛問道。 

  陸雨欣卻是另有說辭：「切，不就是一個會打架的保鏢嗎，花錢請一個不就行了，現在保鏢的價格也不貴，我以前在網上查過，一個職業保鏢的價格大約是年薪百萬，對於我們陸家來說，很多嗎？」 

  職業保鏢，年薪百萬。 

  一個個冰冷的字眼就像被烙紅的鋼針一樣，狠狠刺進林奇的心臟，她感到自己的心臟在滴血，吧嗒吧嗒地往下滴血。 

  一年，整整一年的時間。 

  原來林奇對於這個家的感情，其實是可以用數字來衡量的，無論他是否接受，這恐怕都已經變成了既定事實。 

  一個從小就沒有爸爸媽媽的孩子，處理問題的方式，明顯要比同齡人更加極端。 

  「雨欣姐，難道老哥在你的眼裡，就只是一個保鏢？」韓小妞一臉驚恐地問道，她有點不敢相信，這是從她的雨欣姐嘴裡說出來的話。 

  「以前可能不是，但現在是了！」陸雨欣篤定地回答道，她那張清秀脫俗的鵝蛋臉上，充滿了未知的敵意。 

  「雨欣姐，你曾經跟我說，做人一定要學會寬容，但你為什麼就不能原諒一個人？」韓小妞一臉嚴肅地看著她，林奇還是第一次見她如此嚴肅，他沒等小姨子解釋，便搖了搖頭：「別說了瑤瑤，雨欣說的對，我原本就不是這個家的人，現在這個家的小主人叫我走，只是情理之中，我沒什麼好委屈的。」 

  林奇說完這句話，頭也不回地轉身走了，穿過擺滿盆栽的走廊，一直往自己的卧室走去。 

  「哥。」韓小妞作勢就要追出去。 

  「韓詩瑤！你要是敢離開這個房間一步，我就跟你斷絕關係！」陸雨欣大聲地嬌喝道。 

  —————————— 

  眼前出現的場景，跟林奇預想中的差不多，甚至比預想中的更為刺眼。 

  桌子上的書本雜物都不見了，衣櫥里的衣服也不翼而飛了，地板被拖的乾乾淨淨，被褥被疊的整整齊齊。 

  只是在卧室的正中央，擺放著一個大大的灰色旅行箱，那應該是他所有的家當。 

  林奇慢慢地關好門，透過玻璃窗看到了窗外那棵鬱鬱蔥蔥的銀杏樹，他剛搬進來的時候，那棵樹應該才長到窗沿的位置，現在已經超過窗檯好長一截了。 

  夕陽的餘暉透過枝葉，碎影搖曳在牆壁和男人的臉上，那應該是天穹之巔綻放的最後一束霞光，黑夜像決了堤的洪水，不可避免的降臨了。 

  房間里的光線有點昏暗，但林奇並沒有開燈，只是蹲下身子，打開那個旅行箱，看得怔怔出神。 

  哦，看來這是要被掃地出門的節奏…… 

  他漫無目的地在箱子里翻來覆去，最終從一件西服的口袋裡，找到一封尚未來得及封裝的信。 

  信紙上的字體很潦草，大概是匆匆完成，但林奇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這是妙妙姐的筆跡。 

  「小奇，事情我都已經知道了，作為姐姐，我有義務去幫你辨清對錯，但我選擇放棄這樣的義務，因為你就是你，就像你在戰場上的代號一樣，獨一無二，所向披靡。但生活並不是戰場，你選擇的每一個女孩，也不是你的戰利品，她們跟你一樣，擁有獨立完善的人格，愛與被愛的權利，所以最終的選擇，全都在於你和她們自己。同時我也希望你，不要輕易去傷害一個女人，那不是紳士應有的品格。更不要委曲求全的改變自己，因為那樣的話，我會為此而感到心疼。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和你熟悉的戰友們，已經飛去了遙遠的西大陸，那裡有新的任務在等待我們。哦對了，我學著給你包了一些餃子，就放在廚房的冰箱里，餓了就煮一點吃，是你最喜歡的三鮮餡，如果煮爛的話……那肯定你是煮餃子的技術太爛！嘿嘿，別的也沒什麼了，好好照顧自己，記得一定要笑，我會想你的——愛你的妙妙姐。」 

  讀完信的林奇表情平靜，將信紙小心翼翼地折好，塞進口袋裡，起身朝著西邊的方向做了一個祈禱平安的手勢。 

  不辭而別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這是個十萬火急的任務，而且是普通特工組拿不下來的，所以才需要出動毒蛇小組。 

  林奇是從特工學員一步一步爬上來的，他很清楚所謂的任務是什麼，每一次任務的開啟，都是人與生死的博弈。 

  經歷得多了，林奇的心境也就不那麼浮躁了，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世事向來都是如此。 

  他收拾了一下有點悲觀的情緒，強硬地從嘴角擠出一絲笑容，然後提起旅行箱，離開了這間陪伴他一年的卧室。 

  「姑爺，吃點東西在走吧。」客廳里，胡婕腰上系著碎花圍裙，手上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水餃。 

  「是我姐留下的？」林奇問。 

  「嗯，她走的時候囑咐我，叫我無論如何，都要幫你煮一碗，她說你煮餃子的技術太爛。」胡婕笑笑道，這個任勞任怨的婦人，一直都是家裡最不起眼的存在，但林奇卻從來都沒有輕視過她，有時候甚至跟小雨欣她們一塊，親切地稱呼她為胡媽媽。 

  林奇沒有拒絕，自顧自地坐下來，從女人手中接過筷子，夾起一個大餡餃子，塞進嘴裡胡亂咀嚼著。 

  餃子是香的，但吃進肚子里卻是苦的，那種苦，只有林奇一個人體會得到。 

  「姑爺，慢點吃。」胡婕有點心疼地皺起眉黛。 

  「姨，你別叫我姑爺了，我這都是要被掃地出門的人了。」林奇自嘲地笑了笑。 

  「二小姐不懂事，你還跟她一般見識呀？」胡婕說。 

  「辰辰這兩天的食慾不好？」林奇問。 

  「嗯，以前一頓飯能吃一個小餅，一小碗白粥，現在吃半塊餅，還是我跟二小姐看著她吃完，有時候脾氣上來，索性什麼也不吃，就把自己反鎖在書房裡聽音樂，音量大得很，誰叫也不聽，等第二天起來，眼睛都腫了。」胡婕說到這裡，有點莫名的傷感。 

  「她是怕你們聽見她哭，所以才把唱片機開那麼大聲。」林奇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她知道大老婆那種性格強勢的女人，心裡受了委屈，是很難去跟別人傾訴的，只是一個人選擇默默地承受，表面光鮮亮麗，心事比誰都重。 

  「哎，作孽啊……」胡婕搖了搖頭，捻動手上的沉香手串，不知道是在罵人，還是在唾棄這個世道。 

  林奇老臉一紅，沒敢抬頭，翻開行李箱，從裡面變魔術似的取出幾樣東西，擺在餐桌上：「姨，這是我給辰辰新買的奶昔和乳酪，都是她最喜歡的草莓味，她要是再不想吃飯，你就給她吃這個，能頂一頓飯哩。」 

  「誰稀罕你的破東西，少在這裡假模假式的裝好人。」胡婕剛要拿起來放進冰箱，便被下了樓的陸雨欣一把搶走，當著林奇的面抬起手臂，噗通聲丟進了垃圾桶里，冷冰冰道：「哄小孩的招數你也拿來用？丟不丟人？」 

  面對這一幕的林奇，氣得整個人都在發抖，但他還是強忍住憤怒情緒的蔓延，低下頭，狼吞虎咽地吃著碗里的水餃。 

  「吃完快點走，在這裡耗什麼呀，又不是你家。」陸雨欣仍是不依不饒的樣子，她就是想把林奇從這裡趕走，以達到她心裡的目的。 

  「雨欣，我知道你恨我，你怎麼罵我，怎麼羞辱我都行，但我希望你不要在變本加厲，你對可馨的傷害已經夠多了，我不想要求你道歉，我只希望你能夠停手，那不是一個好女孩應該做的事，如果你心裡還有我這個姐夫的話。」林奇不卑不吭的說道。 

  「說完啦？說完走吧，謝謝不送。」面對林奇的揭穿，陸雨欣既不肯定，也不否定，一副你奈我何的姿態。 

  林奇憋著最後一口心氣，站起身，伸手要去抓行李箱的拉杆，卻摸在了一隻柔弱滑嫩的小手上。 

  「哥你別走，我不要你走。」韓小妞正淚眼朦朧的看著他，雙手緊緊抱著地上的行李。 

  林奇嘆了口氣：「瑤瑤，別這樣。」 

  「嗚嗚……哥你別走好不好，我不要你走，我不想離開你。」 

  看到妹妹在哭，林奇心疼地拿起紙巾，一邊幫她抹眼淚一邊說道：「你聽我說呀瑤瑤，我走了，你雨欣姐的心裡會痛快一點，而且我走也走不了多遠，我要是想你了，就上你讀書的地方去找你，你吃什麼哥都給你買，好不好？」 

  「不好，你走了，就再也不是這個家裡的人了，到時候雨欣姐在欺負我，就再也沒有人護著我了，嗚嗚嗚……」 

  「韓詩瑤！你在這兒出什麼洋相呢，我數一二三，你趕緊給我撒手聽見沒？」陸雨欣氣啾啾的看著她。 

  「1……2……3……哎呀，你逼著我跟你急呢？撒開……撒開……我叫你給我撒開！」見軟的不行，陸雨欣直接上手，抱住瑤瑤往後面拽，但她驚奇的發現，無論她怎樣用力，瑤瑤就像是跟行李箱融為一體了一樣，怎麼拉也拉不開。 

  最後累得她滿頭大汗，一個趔趄坐在了地上，氣憤地揉著摔疼的屁股，呲牙咧嘴：「韓詩瑤，你怎麼回事兒呀你，剛才我怎麼勸你的，你又是怎麼跟我說的，你心裡到底還有沒有我這個姐姐了？難道這個人，比你和我的關係還重要嗎？」 

  「嗚嗚嗚，對不起雨欣姐，我不想要林奇哥走，我也不想惹你生氣……」韓小妞其實很想大聲的喊出來，她想讓所有喜歡她的人，通通都留在她的身邊，彼此和睦相處，親如一家，但夢想在現實面前，往往就是如此得不堪一擊。 

  「好了瑤瑤，聽話，把行李還給我。」林奇平心靜氣地說道，他就知道這個傻丫頭會玩這麼一出。 

  「不！」韓詩瑤小臉皺著，雙馬尾搖得像風火輪一樣，淚水止不住地爬滿臉頰：「你要是走的話，我就跟著你，你走到哪兒，我就跟到哪兒！」 

  「說什麼傻話呢丫頭，聽你雨欣姐的話，跟她回去寫作業吧，明天還有功課呢。」林奇愛昵地撫摸著這個傻妹妹的小腦袋。 

  「嗚嗚……我不要上學了，你都不要我了，我上學還有什麼意思……」韓詩瑤哭的泣不成聲。 

  林奇卻是哭笑不得道：「不上學你將來能幹嘛呀？你不是跟雨欣都商量好了嗎，到時候考同一所大學，考一樣的專業，這樣你們就又能在一個班啦，等將來畢業了，你不是還要去你雨辰姐姐的公司上班嘛，現在不用知識把頭腦武裝好怎麼能行？」 

  「可是你都不要我了，我上學也沒心思，肯定學不好。」 

  「沒說不要你啊，我什麼時候說過不要你這種話了？你別忘了，你可是我林奇唯一的老妹。」捏著她可愛精緻的臉蛋，林奇的心裡卻是如同刀絞，這個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原本相親相愛的兩個人，卻因為種種原因需要面臨分別。 

  「那你為什麼還要走？」韓小妞止住了哭聲，眼圈紅紅道。 

  「因為有人要我走，所以我不能不走。」林奇看了眼小姨子，苦笑道。 

  「雨欣姐，我求求你，你讓林奇哥留下來好不好？我保證會管好林奇哥，叫他以後再也不沾花惹草了。」韓小妞可憐兮兮地看著自己相處多年的好閨蜜。 

  「你開什麼玩笑呢？就憑你，你能管好他？就算你能管好，現在也晚了知道嗎？」陸雨欣可不是胸大無腦的腦殘妞，她的立場與信念一直都像鋼鐵一樣堅硬，她認準的真理，那就是鐵一樣的真理，誰都無權改變。 

  最後的希望也破滅了，林奇現在心亂如麻，他急切的需要一個幽閉的環境，跟自己的心靈好好對話一番。 

  「瑤瑤，哥答應你，過不了多久，我就會重新回來，可以嗎？」林奇現在需要的，僅僅只是時間，他大抵能猜得到，大老婆不是那種鐵石心腸的女人，要不然她也不會每天晚上都把自己鎖在房間里黯然流淚，這說明她並不想就此放棄，她跟自己一樣，都需要時間去思考，去審視這段來之不易的感情。 

  「騙人，我不信！」韓詩瑤根本不相信林奇的鬼話，她的脾氣犟起來，也夠別人喝一壺的。 

  「哥的話你都不信了？你說說，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你現在就在騙我！我知道你心裡不願意走，你想留下來，但是你又不想惹雨欣姐生氣，所以你就強忍著所有的委屈，把苦水往自己的肚子里倒，對不對？」韓詩瑤的一席話，驚到的不僅僅是林奇，還有冷眼旁觀的陸雨欣，任誰也不會想到，這個平日里嘻嘻哈哈的瘋丫頭，竟然會說得如此一針見血。 

  是的，她分析的一點都沒錯，對於林奇來說，他怎麼可能會想要離開這個家，這是他發誓一輩子都要守護的地方。 

  無言以對的林奇，只能又一次看向了小姨子，他終於從她那冰封般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絲慌亂。 

  只是那種慌忙，卻像流星一樣轉瞬即逝，接下來迎接他的，便又是那種凍徹心扉的冰冷。 

  他看著死抱著行李箱不鬆手的倔強妹妹，輕聲道：「瑤瑤，人生就是這樣，你總有一天會長大，總會一天會去擁抱這個充滿荊棘的世界，你總不能把希望一輩子都寄托在別人身上吧？」 

  「我不聽我不聽，我才不要長大。」韓詩瑤不耐煩地喊道，她很抵觸這種心靈雞湯式的勸導。 

  「不長大，你就一直是個傻姑娘，聰明的女孩，都在渴望長大，因為她們知道，這個世界上除了哥哥，其實還可以認識很多很多有意思的人，做很多很多有意義的事，那才是一個人需要經歷的正常的人生。」在林奇的認知里，他很想試著放手，他清楚的知道，如果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依賴感過於強烈，那麼那個人的整個人生，都會因此而變的畏首畏尾，缺乏主見。 

  「嗚嗚……如果是那樣的話，我才不要做聰明的女孩，我就要做傻子，傻子不怕疼，傻子不怕人走，傻子只需要一塊水果糖，就會活得很快樂。」韓小妞說到這裡，又情不自禁地哭了起來，在她那個單純幼稚的內心世界里，其實一直居住著一個傻姑娘，一個傻到只需要一塊糖一塊巧克力，就能把她帶走的傻姑娘。 

  那是青春最美好的印記，簡單而快樂。 

  你懂得越多，你就越像這個世界的孤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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