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0.第350章 飯桌上的較量
根據約定的時間,第二天天快暗下來時,由梁天帶隊的專案組才全部到位。一寒暄才知道,為了省點辦案經費,一群人開單位大巴來的,走的連霍高速,兩個司機輪番上陣,整整一夜一白天,途經二十六個小時,其中還有八十公里的盤山道,路況不怎麼好,骨頭都快顛簸散架了。
聽到最後,完全就是在訴苦,而不是在閑聊了,把林奇給感動的,說啥也要請同志們吃頓好的,羊城大酒店,包上兩桌硬菜,可勁兒造。
結果被梁天斷然給回絕了,理由就仨字:有紀律。
林奇這才意識到,現在七八月份,正是中央巡視組忙的時候,黨有紀律,不拿群眾一針一線嘛,更別提大吃大喝了。
更關鍵的是,林奇還是案子受害人的家屬,這要是被有心之人揪住小辮子,從上面的隊長到底下的小兵,非得跟著連坐不可。
最後按照伙食標準,去的老銅鍋涮羊肉,算是羊城最地道的招牌菜,選用的羔羊肉,都是從牧民手裡直銷的活羊,沒有漫長的物流等待,也沒有餐飲界的種種黑幕,現殺現吃,別的不敢說,健康和食材新鮮度絕對有保障。
26位辦案民警,加上林奇27個人,熱熱鬧鬧坐了三桌,就這樣算下來,伙食費還是超標了。
一頓飯吃的梁天直嘬牙花子,俗話說得好,有錢男子漢,沒錢漢子難,要是照這樣吃,用不了幾天經費就該被造完了,到時候只能當褲子。
惆悵之時,服務員小妹又端著餐盤上來了,三大盤堆積如小山的肥牛,幾樣葷素冷拼,後面跟著一箱本地特產的花雕。
「不對吧小姑娘,我沒說讓添菜呀。」梁天愣住了,眼神隨意一撇,正好跟林奇對上,後者避之不及,實際上是做賊心虛了。
服務員下意識地看了眼林奇,又看看梁天,像是被人教過一樣,選擇用低頭不語來對峙。
「呵,跟我玩這一套?」梁天表情嚴肅,伸手撩開大衣,摸著證件,直揚到服務員跟前:「姑娘,你別怕,看清楚了,我是警察,不管是誰教你的,騙警察可不是什麼好現象。」
好嘛,人服務員妹子算上虛歲今年才十八,剛出學校門沒幾個月,哪裡見過這陣仗,毫不猶豫,直接一指林奇,把僱主給賣了。
「妹妹,咱不帶這麼玩的,你不是答應我了嘛,打死也不說。」被揭穿的林奇只好認了,哭笑不得地自嘲道。
「他……他是警察……」服務員妹妹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明明只是個玩笑,卻被嚇得結巴了起來。
「警察怎麼了,警察也是人,他也不是大老虎,不會吃了你的。」林奇笑著,是被氣笑的,這小妮子,革命立場忒不堅定了。
關鍵時刻,還是夏妮挺身而出,當著大傢伙的面,狠批了梁天一句濫用私權,讓人姑娘咧著嘴走了。
「我說老梁,有你這麼帶隊的沒,兄弟們累一天了,吃頓好的都不行?」林奇一邊說,一邊拆了箱子往桌子上擺酒,嘴上繼續嘟囔:「飯不讓吃好,酒也不讓喝,在座的都是糙老爺們兒,細發給誰看呀,我說這話不是單單針對你,我只是覺得心裡有愧。」
沒等梁天回話,夏妮趕緊抗議道:「你說糙老爺們兒的時候,能不把我包括在內嗎?」
林奇這才發現,26人的精銳團隊,竟然只有夏妮一個不帶把兒的,男女比例嚴重失衡。
「嘖嘖,狼多肉少。」鄒小凱聽夏妮這樣問,直接陰陽怪氣的給了一句,惹得眾人哄堂大笑。
鄒小凱是市局刑警隊最年輕的隊員,比夏妮還要小上半年,別人尊稱夏隊的時候,就他一個人妮姐妮姐的喊。小伙不光年輕,模樣也長得帥,而且性格特別開朗,一身的幽默細胞,是辦公室里大家公認的開心果。
「鄒小凱,你說什麼?」夏妮臉一冷,吼上了。
「沒……沒說什麼呀,我說人多肉少,不夠吃的。」鄒小凱一吐舌頭,生怕挨打。
「你剛才是這麼說的嗎?」
「是呀,不信……不信你問我林哥。」小警機智的一指林奇,知道林奇絕對不會出賣他,上次鑽下水道的時候,他表現的最好,要不是中途有隊友受了槍傷需要人手,他八成能跟著林奇和虎妞跳污水河去,年輕嘛,英雄情結重一點很正常,責任感和榮譽感多一點也沒什麼錯。
「問他?問他我還不如問牆去呢,他連梁隊都敢糊弄,我一個女流之輩,更不在話下了。」夏妮說著,狠狠鄙視了林奇一眼。
莫名其妙躺槍的林奇,也沒什麼想要辯解的,撕逼撕的久了,人不累逼還累呢。
「就是,小夏說得對,你小子有點胡來了啊,這不是逼著我犯錯誤嗎?」梁天指了指林奇叫的酒菜,又看了看同志們如饑似渴的表情,沒等林奇洗腦呢,心裡的天平就開始動搖。他屬於那種標準的面冷心熱,知道跨省辦案有多難,也知道這種事兒的性價比有多操蛋,你要是成功抓到逃犯,功勞得分人家省廳刑偵總隊至少一半,可你要是無功而返,不僅鍋甩不掉,還有可能被打入冷宮,最起碼年終獎和優秀幹警的評選,是沒什麼戲了。
所以這麼操蛋的任務,於情於理,都應該吃頓好的犒勞三軍,畢竟人只有填飽肚子,才有力氣幹活嘛。更別說這三桌爺們兒,十個人里有九個都是整日奔波勞碌的外勤,什麼叫外勤,說好聽點叫外勤,說難聽點就是炮灰,專業衝鋒陷陣,這要是放在戰爭年代,就是一線作戰部隊。而恰恰是這樣的一群好漢,待遇幾乎是所有警種里最差的,工資比不過技術類出身的高材生,灰色收入幾乎沒有,所以更沒辦法跟治安比。至於坐辦公室的文職,一年到頭還能混上幾十天小長假和年假玩玩。而這裡的人,一年至少有三百六十天,都被警務纏身,需要遊走在城鎮鄉村的每一個角落,穿梭在一樁又一樁棘手的案子里,運氣最不好的,大年三十都還在追兇的路上,只剩下妻兒老小在家裡默默流淚。
別說林奇有愧,梁天也覺得對不起這群兄弟們,可政策就是政策,紀律就是紀律,法比天大,這是每個好警察最基礎的良知。
林奇看著他,像是一眼看穿了他的內心想法,苦笑著道:「梁隊,我知道你又想拿紀律跟我說事兒,我是從軍隊里摸爬滾打混出來的,所以從小我就知道服從命令聽指揮的重要性,可是有些時候,人也不能太死板了,物極必反,你這麼堅持原則,不是什麼壞現象,但在我看來,也不是什麼好現象。」
「何以見得?」梁天平靜如水地問道,周圍剎那間安靜下來。
「相信你小時候跟我一樣,耳邊也聽到過這種悖論,乖孩子沒出息,淘氣包才能成事兒。」
「聽過,怎麼了?」
「這句話用到你們警察身上,同樣適用,不信你可以做個現場抽查,但凡屢破大案的,你考他基礎理論知識,絕對沒幾個及格的。」林奇笑道。
「我咋就不信呢?」梁天聽林奇說這話,心裡就有點不樂意了,因為他就是科班出身,標準的學院派,雖說任職期間沒有像虎妞這樣名聲大噪過,但經手的幾起國家級的要案,辦得還都算漂亮,唯一失手的,是幾起連公安部都束手無策的懸案,事關政治交涉,嫌疑人早跑國外定居好幾年了。
「不信就試試唄。」林奇笑著,挑釁味十足。
「試試就試試,你以為我不敢呀?」梁天臉一熱,針尖對麥芒對上了,四十多歲的人,好像還有點童心未泯。
環視了一眼桌上同坐的人,也就虎妞配得上「屢破大案」這種誇張的描述,而且虎妞也並非科班出身,是從市體校特招的,輸出方向從一開始就定下是外勤,而且是補缺性質,一畢業就會發往那種偏遠地區。可是任誰也沒想到,這個半路出家的姑娘,年終體能考核的時候,直接完爆幾個校領導內定的種子選手,至於筆試、面試、風評、政審、體檢等等可以量化的測評,更是亮瞎了主考官們的24K鈦合金狗眼,成為那一年的校園明星人物。
所謂響鼓需用重鎚,這樣的人才如果去補缺,人事科的祖宗十八代肯定會被無休止的問候。最後幾個省廳大腦碰頭一商議,開業界之先河,某朵叱吒風雲的小警花,就這樣零經驗被特聘進入市局刑警隊,並用最短的時間完成實習期,穿上了那身她以引為傲的黑色制服,授三級警司銜。
當如此漂亮的履歷從梁天腦海里飄過,他趕緊打消了考核的念頭,媽的,優秀有毛用,這妞現在跟林奇穿一條褲子,考她等於自找沒趣兒。
「鄒小凱,你站起來。」目光一滑,一張清瘦的臉龐,擺在他對面的位置,人如其名,個頭確實有點小。
「咋了隊長?」鄒小凱正擱沸騰的銅鍋里撈食吃呢,冷不丁被梁天喊住,筷子一滑,好不容易才夾起的蝦滑「布丟」一聲又掉進鍋里,滾燙的棒骨湯濺得到處都是,有好幾位同志都因此而遭了秧。
「站直了,回答問題。」
「等等。」林奇揚了揚手,腆著臉:「梁隊,還沒掛賭呢。」
「賭什麼?」
「我要是贏了,今天我請客。我要是輸了,今天你請客。」林奇說著,又一次引得全場鬨笑,這聽起來好像賭反了呀。
「就依你的。」不服輸的梁天音調一揚:「鄒小凱,快速回答問題,剛才林奇說的賭約,在邏輯上存在哪種錯誤?」
「好……好像沒什麼錯誤呀。」
「笨蛋,是循環定義錯誤,『他贏了他請客,他贏了我請客』這兩句話,只需要得到一句,就能夠推斷出下一句。」
「額。」
「第二個問題,推理題,聽好線索:1+1=2,1+2=3,你的推理結果是什麼?」
「1+3=4?」
「你拉低了一整條街的智商。」梁天滿臉黑線:「正確答案是1+1+1=3,你的回答只有兩歲幼童的水平。」
「額。」
「第三個問題,演繹題,小明的爸爸叫小明,小明叫什麼?」
「還有爺倆兒重名的?」鄒小凱傻乎乎的反問道。
「我真想把你腦子扒開,看看裡邊到底擱了些什麼。」
「那應該叫什麼?」
「叫爸爸唄。」林奇偷笑著:「你爸要是叫你,你不叫爸爸,你爸不拿鞋底子揍你?」
「尼瑪,這是腦筋急轉彎!」
「腦你妹,問題不是重點,梁隊說到演繹兩個字,你沒關注而已。」
提問到這裡,梁天想說點什麼,但話到嘴邊還是忍住了,起了惻隱之心,開始降低難度:「第四個問題,常識題,經典電影《東方快車謀殺案》里,大偵探波洛是如何找到殺人兇手的?」
「5……4……3……」
「通過傷口上的刀痕!」鄒小凱憋了半天,喊道。
「好吧,換個簡單點的,告訴我一句福爾摩斯的經典台詞,無論哪句都可以。」
「真……真相只有一個?」
「噗!」飯桌上除了梁天,包括林奇和夏妮在內的所有人,幾乎都在同一時間笑噴了起來,有幾個乾脆趴在桌子上,笑得直不起來腰了都。
這時候再看梁天的表情,已經不僅僅是氣憤那麼簡單,而是想殺人了,如果現在只剩下他跟鄒小凱,他真敢把這個沉迷日漫的小崽子吊起來打。
「小凱,你柯南看多了吧?」虎妞一手拍著他的肩膀,依舊在花枝亂顫。
饒是性格外向的鄒小凱,此時此刻也鬧了個大紅臉,當著這麼多同事的面,幾個簡單的問題,竟然全部回答錯誤。
他突然發現,原來從警兩年,忘得最快的是學校里學到的理論知識,像剛才那幾個問題,上課的時候老師好像都有講過。
但值得肯定的是,人最容易忘記的知識,就是在生活和工作中用不到的知識,跟機器放得久了會生鏽是一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