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4.第364章 等到奇迹

  整個對話過程在坐在監審室里的省廳欽差們看來，絕對是一場漂亮且毫無瑕疵的教科書式的審訊。等梁天的目光從監拍畫面上抽離，特意偷瞟了一眼身旁孫德龍的表情，帶著些微的讚許，正在下意識地點頭。捕捉到這個小細節的他，這才算如釋重負的喘了口氣。 

  「孫處，覺得怎麼樣？」梁天掏著玉溪，一邊遞一邊問，自己不捨得抽，專門巴結領導的，或者換句糙點的話，替夏妮擦屁股用的。 

  「什麼怎麼樣？」孫德龍似是還沒有回過神，轉彎轉的太快了，怎麼一個不留神，嫌疑人就把實話給撂了？出於職業習慣，他在回憶著，到底是那句話戳到了史成功的痛點，導致他像竹筒倒豆子一樣開始招供。 

  「小夏的業務水準呀，您給打個分，回頭我告訴她。」 

  面對突然矯情起來的梁天，孫德龍輕笑道：「老梁，我記得你以前不這樣，怎麼自從認識了她，就變得幼稚了起來，身為老一輩的黨員，你應該比我更清楚，領導說好沒有用，得老百姓叫好才是真的好，這不就是我們的立身之本嗎？」 

  「說得好。」不知是誰帶了個頭，一屋人啪啪鼓起掌來。 

  「是是，要不您怎麼爬得比我高，敢情思想根源在這兒呢，我是得好好想想老百姓需要什麼了。「梁天趕緊擺出一副受訓的姿態，他有些時候，見風使舵的能力比帶隊追逃還要強，沒別的，大環境大熔爐里鍛鍊出來的，選如今這年月，上哪兒找那麼多錚錚鐵骨去，誘惑的東西多了，反誘惑的東西自然也就少了。 

  「你們還別恭維我，我這就是拋磚引玉，敲敲邊鼓罷了，真正的主角在哪兒呢。」孫德龍一指監視器，夏妮像是有意作對，收拾著桌上的文件退了出來，獄警很快到位，挾著案犯從後門走，他現在的狀態是秘密拘押，崔局親自下的令。 

  審訊室就在監審室的隔壁，梁天剛要打破尷尬氣氛，敲門聲咚咚響了起來。 

  「進。」他喊了聲，木門應聲而開，亮出來一道颯爽無比的倩影。 

  片刻的沉默過後，屋裡，樓道上，辦公室門口，站滿了身著警服的同事，動作統一，掌聲劈啪作響。 

  女孩臉紅了，三月桃花一樣的紅，紅潤之餘透著笑，是那種欣慰的笑，糾纏已久的繩結，最終還是被解開了，守得雲開見月明嘛。 

  「謝謝，謝謝大家，謝謝我的戰友們，謝謝你們不分晝夜的努力，我代表受害人向大家敬禮。」開場白擲地有聲，隨之一個威嚴莊重的警禮。 

  一句謝謝，包含了多少辛酸苦辣，這其中的滋味，只有親身參與到這起驚天大案的小夥伴們，才能真正體會得到。 

  「說謝謝的應該是我，我遇到了一個比我當年要優秀的戰友呀。」孫德龍走了上來，環視刑警隊的成員，似是心有芥蒂，朗聲問道：「喜歡你們的夏隊長嗎？」 

  「喜歡。」鄒小凱第一個應答，瞬間惹來笑聲一片。 

  「喜歡她哪兒？」 

  「美女隊長誰不喜歡呀，沒認識夏隊以前，我上班天天遲到，自從認識了夏隊之後，我上班天天早到。」 

  「哈哈，敢情夏隊是屬鬧鐘的。」鄒小凱起著哄，唯恐天下不亂，沒辦法，整個刑警隊唯一的九零后，自然要擔負起賣萌和耍賤的職責。 

  「鄒小凱，你別胡說八道的，我喜歡夏隊可不是因為她漂亮，女人長得漂亮是優勢，活得漂亮才是本事，大家說對不對？」這是來自一位內勤小女警的心聲。 

  「對，我們夏隊就是靠本事才上位的，我跟她出去執行任務，親眼看到她一個人撂倒三個大老爺們兒。」 

  「什麼呀，明明是五個好不好。」 

  「行了行了，你們都別吵了，還是我來說說吧，我對夏隊的印象其實很簡單，我覺得她身上散發出來最多的，就是那種充滿正義感的正能量，這種正能量一直灌輸進我們所有隊員的靈魂深處，我們做不到改變世界，但是這個世界，也休想改變我們。」 

  「哎呀，你這個有點寫意了，我覺得吧，跟夏隊在一起工作，不知道為什麼，心情就是出奇的好，她雖然比我年幼，但卻是個陽光樂觀的美女，我們隊里單身漢還是挺多的，所以，你懂得。」 

  「夏隊，你要是找不到對象，我永遠做你堅強的後盾！」 

  「如果時局有變，接盤俠也是可以考慮的。」 

  「滾犢子！」夏妮越聽越不像話，這幫死流氓，怎麼什麼話都敢往外說，拿她當什麼了這是，大眾情人嘛？ 

  「不要長篇大論，簡短一點。」孫德龍善意提醒道。 

  「美女！」 

  「女神！」 

  「英雄！」 

  ………… 

  「好了好了，大家的心意我已經了解了。」孫德龍踱著步，饒是年過半百，此刻也有點招架不住，他視察基層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聽到群眾有這麼高的呼聲，這種明星效應，對於任何穿上警服的人來說，絕對是莫大的榮幸。 

  他清了清嗓子，說：「看得出來，你們很喜歡這位美女隊長，其實我跟你們的想法是一樣的，我也很喜歡她，不過是敬佩那種喜歡。但是我還是覺得，有能力的人，就應該到更高更大的平台上去發展，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物善其用嘛。」 

  話音剛落，氣氛一下子就變了，夏妮低著頭，隊員們一個個面面相覷，再也沒有剛才那種熱鬧，反而冷了許多。 

  傻子都聽得出來，這是調令到了。 

  「怎麼都不說話了？」孫德龍也意識到氣氛有點怪，這些肩扛一星兩星的小警，怎麼都跟一個模子里刻出來似的。 

  「孫處，這種事情，還是放在私人場合說吧。」梁天瞧瞧湊到他身邊，附耳輕喃：「隊員們對小夏都有感情，太生硬的話，容易影響到他們今後的工作情緒，我想你比我更明白士氣是怎麼一回事兒。」 

  「呵呵，你說的我都懂。」孫德龍拍了拍肩膀，音調不降反升：「但我還是要說，既然你們穿上了這身警服，那就要遵守這裡面的遊戲規則，服從命令聽指揮，黨的命令高於一切，這些口號不用我喊，早已在你們的內心根深蒂固，難道不是嗎？」 

  一句反問，問得眾人掩口無言。是呀，服從命令聽指揮，這是鐵打的紀律，如果連這一點最基本的做不到，那還當什麼警察呢？ 

  「不說話？不說話就代表你們默認了。」孫德龍像是辯論席上佔據了上風的辯手一樣，動作裡帶著驕傲：「我知道，你們現在的心情，有一百個不服氣，也有一百個捨不得，你們其中的某些人，甚至已經開始在心裡痛罵我這個從省廳政治處冒出來的處長，說我是王八蛋也好，罵我是老混球也罷，但我想說的是，我既然坐在了這個得罪人的位置上，我就不怕別人拿指頭戳我的脊梁骨。」 

  「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警營一樣如此，我不要求你們都像你們隊長一樣出色，但至少在原則面前，我希望你們都能拿出一個人民衛士應有的胸襟和風采，堅持原則，堅持隊伍的原則，堅持黨的原則，我們這些人，正是因為有了原則，才能與邪惡勢不兩立，甚至拚死捍衛法律的尊嚴。我現在問大家一個最簡單的問題，人民警察最基本的原則是什麼？」 

  「守法。」夏妮答道，只有她一個人回答。 

  「第二呢？」 

  「還是守法！」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回答得很好，這個法不僅是法律，也是法理。這些年，我們一直在努力，從摩托化到半機械化，從半機械化到機械化，又從機械化到現在的信息化，我們一直在改，一直在往好的方面發展，一直在……在觸及筋骨。」孫德龍說到這裡，稍微結巴了一下，清了清喉嚨：「但是最難的，還是人走和人留，你們……你們至少也要讓她笑著走吧？」 

  「怎麼笑？你給我笑一個看看。」面對這位警銜能壓碎他的處長，鄒小凱沒好氣地嘟囔道。 

  「鄒小凱！有你這麼跟領導說話的嗎？信不信我關你的禁閉？」梁天怒聲喝斥，這小子也太不像話了。 

  「他說得對，我確實笑不出來。」孫德龍一拉梁天的肩膀，又說：「事到如今，我知道無論我說什麼，也無法彌補你們心中的傷感，你們應該都猜得到，調令已經到了，不過是新的調令，你們敬愛的夏隊長，這次去的不是黨校。」 

  不是黨校？難道還有比中央黨校更高級的鍍金地？不應該呀，在往上的話，除了公安部，就是司法部，總不至於去國防部吧？ 

  難……難不成夏隊要因此而官升數級？這未免也太過誇張了吧？ 

  此情此景，只能用一句古詩來形容：這裡的黎明靜悄悄。（這算哪門子古詩……） 

  「孫處長，有話請直說，我這人不喜歡拐彎抹角，請你直接下達命令！」一直保持沉默的夏妮，徑直走到了孫德龍跟前，立正站好，像一個久經考驗的無產階級革命戰士。此刻的她，已經想明白了很多事，對於警察來說，任性絕對是一種奢侈，所以以她的身世背景而言，根本任性不起來。 

  無非就是從一個熟悉的城市去到一個陌生的城市，然後再從一個好不容易才熟悉起來的城市，去到另一個徹底陌生的城市。 

  這不就是人的一生需要走的路嗎？幼兒園、小學、初中、高中、大學、社會、工作、結婚、為人父母、養老送終、身埋黃土……生命中的過客，豈是可以用數量來衡量的？該走的總要走，該留的總會留，冥冥之中，上天已經幫每個人都規劃好了要走的路徑，要麼按照規劃好的路線走，要麼就深陷懸崖，真正能開闢出嶄新路徑的天才，只是鳳毛麟角一樣的存在。 

  「你對我有成見？」孫德龍拿著調令，四目相對。 

  「沒有，我服從命令聽指揮。」夏妮答道，面無表情。 

  「這樣最好。」孫德龍點點頭，嘴角揚起一抹稍縱即逝的狡黠，把調令舉到眼前，做出一副要宣讀的姿態。 

  所有人都下意識地豎起了耳朵，對於他們來說，不管夏隊被調到哪兒，都會成為他們心中揮之不去的傷痛。做警察的，誰都知道遇到美女的幾率有多小，更何況還是這種才貌雙全的美女隊長，更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稀有品種。 

  「現在我宣布，省公安廳政治處第3105號調令，茲委派秦嶺市市公安局刑警隊副隊長夏妮同志，須在調令規定日期，前往參加省廳2015年度表彰大會，不得違令、遲到亦或者早退。至於夏妮同志的去留，經過黨委組織部慎重考慮，予以保持原崗原職的行政處罰，此調令即刻生效，不得有誤。」 

  「大家有什麼想問的嗎？」孫德龍笑著，看著眼前一張張吃驚的臉龐，轉瞬間上演集體啞劇。 

  「孫處長，我有點沒聽明白，予以保持原崗原則的行政處罰，是什麼意思？」鄒小凱有點沒反應過來。 

  「傻瓜！就是說，夏隊不用走了，還給咱們當隊長！」 

  一秒鐘之後，整個刑警隊爆發出了山呼海嘯一樣的動靜，有人熱淚盈眶，有人激動相擁，更多的小夥伴，圍到了夏妮的身邊。 

  她看著眼前這些熟悉的隊友，不知道該如何表達內心的情感，只是一把攥住了這位以挖人見長的老處長的手，使勁搖了起來。 

  「小夏，其實孫處早就改變主意了，他就是想試一試，你對咱們刑警隊的影響力到底有多大。」梁天緊繃的臉終於鬆開，演戲好累，演這樣接地氣的戲更是累上加累，好在是堅持到殺青了，這一刻，他覺得整個走廊里普照的不是白熾燈光，而是炙熱而旺盛的太陽。 

  「謝謝你孫處長，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但是真的謝謝你。」夏妮激動地說著，她突然發現，原來這個世界，並不是她想象的那樣殘酷，有些事情，也不是她想象的那樣無法挽回。我們只要勇敢而樂觀的活著，就一定會等到奇迹的出現，難道不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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