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3.第373章 蘇醒
混沌。
置身於一片混沌的感覺,就像是被夢魘纏身,神識掙扎著,身體卻無法蘇醒。
此時此刻的林奇,就是這樣一種複雜的狀態,從他那不斷皺起的眉宇,就能判斷出他的精神正在備受煎熬。
「阿媽,要不然我叫醒他吧,他看起來好像很痛苦。」小桃依坐在木椅上,把一條潔白的毛巾浸在手邊的銅盆里,擰乾了水,疊好敷在林奇的額頭上。
「不行,他的魘症很特殊,強行打擾他的話,腦部會承受極大的傷害。」金澤卓瑪摁住女兒的肩膀,示意她不要亂動:「你阿爸去請湯婆婆了,湯婆婆是城裡唯一的靈媒師,叫她來做一做法事,情況應該會有好轉吧。」
「阿媽,封建迷信的事情,你怎麼能信呢?」
「不要亂說話,二十年前的塔克拉瑪,曾經鬧過一場霍亂,死了不少人,政府連續派來幾支醫療隊都沒有抑制住病情的蔓延,後來是湯婆婆帶著幾個徒弟,在城中央的神像廣場上做了三天三夜的法事,才把傳播霍亂的邪靈給趕走。」想起那件不堪回首的往事,金澤卓瑪突然有點傷感,因為那一年,正是她和丈夫訂婚的日子,幾乎可以說是和死神擦肩而過,如果當時染上病,可能就沒有小桃依這個賢惠懂事的女兒了。
「唔,好像聽阿爸講過。」小桃依抿了抿嘴唇,不敢多說話了。
母女二人等了沒多大一會兒,從門外的廊道上便傳來蹬蹬蹬的腳步聲音,門一開,是終年穿著西裝的桃依爸爸,在他的身後,跟著一個老態龍鐘的女人。
女人身上的服飾看起來很特別,是那種綉著銘文的法袍,寬大且顯得神秘,皮包骨頭的手上,還拄著一根鑲金戴玉的狗頭杖,銀色的頭髮挽到腦後,扎著一根古樸的翡翠簪子。她走路時顫顫巍巍的樣子,好像隨時都會跌倒一樣。
「山田君,就是這個人嗎?」等走到林奇跟前,湯婆婆確認道。
「嗨,請湯婆婆務必救醒這位客人,山田全家不勝感激。」男人說著,很有禮貌地鞠了一躬。
「湯婆婆,拜託了。」小桃依也雙手合十,她的眼神看起來很乞望,林奇被送回來的時候,幾乎只剩下半口氣了,是她利用家裡的簡單醫療設備,幫林奇輸了血,這才得以保全性命。而且當醫生一直是她從小的夢想,她才不想自己的病人出什麼問題呢。
「請放心,他並沒有什麼大礙,只是被夢魔附體了。」湯婆婆說著,示意所有人後退,從寬大的袖口裡取出來一個小紙包,拆開以後,輕吹一口氣,把紙包里的粉末吹向林奇的鼻孔,後者吸入進去一些后,猛地喘了兩口氣,眉頭瞬間擰成一塊,雙手不自覺的緊攥成拳。
看到藥效起了作用,老人又揚起手裡的法杖,在半空中來回來去地划著半圓,嘴裡念念有詞,似乎是某種古老而神秘的咒語。
「阿媽,湯婆婆在幹什麼?」小桃依不禁問道。
「噓,小點聲。」金澤卓瑪下意識地把食指放在嘴唇上:「湯婆婆在祈求狗神的庇護,這裡的人視狗為神靈,每家每戶都不養狗,也從來不敢吃狗肉,這也是狗鎮名字的由來,就連那些拿槍的毒販,也不敢不尊敬狗神。」
「這樣啊。」桃依點了點頭,她還是第一次知道這個,怪不得自己每次提出想要養一隻獵犬,等天氣好一點的時候可以帶它進山打獵,都被阿爸和阿媽兩票給否決了。
竊竊私語之時,那簡單的法事似是到達了高潮,只見老人手裡的狗頭杖越轉越快,然後呵的一聲,重重叩擊在地板上。
桃依一家人被嚇了一跳,湯婆婆卻是扒了扒林奇的眼皮,喜笑顏開道:「好了,夢魔已經被我趕走了,最多等半個時辰,病人就可以蘇醒。」
「謝謝你了湯婆婆,這是一點小酬勞。」山田道著謝,遞過來一個數額不明,用黃紙包好的紅包,這是靈媒師這一行的規矩,做法事期間,不能看到錢,否則會惹怒神靈,招來不必要的霉運和凶兆。
「桃依快去看看,他好些了嗎?」等送走了湯婆婆,金澤卓瑪吩咐道。
小桃依一邊幫林奇測脈搏,一邊趴在他身上聽心跳,聽了一會兒便高興地說道:「阿媽,脈搏恢復正常,心跳也恢復正常了,頭上也不出冷汗了。」
「太好了,菩薩保佑。」金澤卓瑪得知這個消息,心情和女兒一樣高興,身為店家,她們並不想自己的客人在店裡出現任何問題,因為那種不好的結果對於她們來說,只會產生出更不好的結果。
果然,半個小時以後,林奇明顯地感覺到神識恢復了清醒,但他並不能睜開眼睛,每次打開一條小縫,外界的光線都會像激光一樣,帶給他一種疼痛難忍的灼燒感。他只能選擇慢慢適應,等他完全能適應外界光線的時候,時間又過去了十分鐘。
視野里的景象先是模糊不堪,然後像攝像頭的聚焦一樣,一點一點地變得清晰起來。
眼前,是一張少女的臉龐,清純、可人、健康,笑起來就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馬蓮花。
「阿媽,阿媽快看,他醒了,謝天謝地,他終於醒了。」看著睜開眼睛的林奇,一種說不出的成就感,從小桃依的心底油然而生。
怪了,自己為什麼還在羊城?而且看周圍的布景,應該是曾經住過的桃依の小店吧。
難道是這家客棧的人救了我的性命?不應該呀,記憶中的最後一刻,好像是一個很蒼老的聲音。
林奇想從床上坐起來,但他發現自己根本動彈不了,身體就像是戴著一副沉重的枷鎖,就連平時最為活躍的氣海,此刻也變成了一潭死水,空蕩蕩的沒有生機可言。想要開口說話,更是痴心妄想,喉嚨里莫名地堵著燒紅的烙鐵一樣,每動一下,都是撕心離肺的疼痛,好像喉管隨時都會開裂。
他平視了一眼,上半身並無大礙,只是右腿上打著厚厚的石膏板,槍傷處瘙癢無比。
「水……水……」無奈的林奇,只能強忍著疼痛,發出了兩聲分貝極小的求救。
「你說什麼?」小桃依趕緊附耳過去,這才聽清楚林奇說的話。
「水,阿媽,快點倒水,他要水。」
很快,一杯清水遞到了嘴邊,林奇根本顧不得許多,噙住杯口咕咚咕咚咽了起來。
這是一種說不出的感覺,簡直就跟人生中的第一次****那樣美好。當溫潤的液體沖開林奇粘在一塊的喉嚨,又順著食道進入胃裡時,簡直有種萬物復甦冬去春來的美意,林奇發誓,這是他這輩子喝過的最好喝的一杯水。
「把……把壺拿過來。」嚴重失血導致了嚴重脫水,這可不是一小杯水能解決的,所以林奇準備一次喝個夠。
「什麼?」小桃依明顯沒反應過來,等她反應過來的同時,林奇已經翻身下了床,一路趔趄著走向屋子的另一端,從茶水案上拎起那個足有五斤重的水壺,擰開壺嘴,仰頭猛灌了起來。
「爽!」飲夠了的林奇,揚起手背一抹嘴角,晃了晃脖子,骨頭咔嚓咔嚓作響。
「小心你的腿。」小桃依看著他,就跟看待怪物一樣,這傢伙的恢復能力,也有點太強悍了吧?
「不礙事的。」林奇笑了笑,直接掰開腿上的石膏板,使勁拍了拍已經痊癒的傷口:「看,早就好了,有吃的嗎?」
「有,你想吃什麼?」小桃依咽了口吐沫,這尼瑪還是人嗎?
「隨便什麼都可以,如果有醬牛肉和燒雞的話,最好不過。」林奇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他只知道自己快要餓瘋了,他的胃部空空如也,只剩下一點胃酸了。
「你等著,我去給你準備。」小桃依應著,和金澤卓瑪一塊去準備食物,很快,就又端著滿滿的幾盤菜上來。
看到美食的林奇,就跟餓了幾天的野狼看到了肥羊一樣,懶得用筷子,直接上手撕下來一條雞腿,吭哧吭哧造了起來。
「慢點吃,別噎著,喝點酥油茶吧。」看到林奇狼吞虎咽的樣子,直叫人覺得好笑,他現在的形象,就跟電影里的大胃王差不多。
「還有嗎?」不到十分鐘的功夫,滿滿一桌菜連帶一隻大燒雞,被林奇全部搞定。
「有,但是我怕你撐壞。」小桃依暗暗咂舌,她打量著林奇並不強壯的身材,很好奇那些食物都被他存放在哪兒了。
「撐不壞,按照剛才的分量,再給我來一桌。」林奇一邊拿牙籤剔著牙,一邊要求道。
再……再來一桌?我剛才給你上的,可是我們店裡的五人套餐哇!
「愣著幹什麼,快去。」林奇見她一副目瞪口呆的樣子,便拍了拍女孩的肩膀催促道。
等她走了以後,林奇看著滿桌的殘羹剩飯,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要求,確實有點嚇人。不過沒辦法啊,反正就是沒吃飽。
就這樣,在桃依一家人的強勢圍觀下,林奇又成功地幹掉了一桌飯菜,等他吃完最後一塊牛肉時,所有人看他的眼神,幾乎全是頂禮膜拜。
而某人卻像是沒事兒人一樣,打著飽嗝,活動著拳腳,原本枯竭的氣海,也在不知不覺中蘇醒過來,真氣正源源不斷地從外界湧入。
酒足飯飽,林奇這才意識到一件很重要的事,他慌忙問道:「對了桃依,是誰把我送回來的?」
「送你回來的人已經走了,就是那位很奇怪的魔術師先生。」小桃依回答道。
「他什麼時候走的?」林奇不免大吃了一驚,他想到過很多種情況,但他萬萬沒有想到,拯救自己性命的人,竟然是那個怪裡怪氣的瘸腿老頭,他看起來根本就沒有戰鬥力,怎麼可能搞得定荷槍實彈的白狗幫?
「我想想,哦對了,就是送你回來的當天夜裡。」小桃依說到這裡,不免打了個寒顫:「林奇大哥,你被送回來的時候,嚇壞了阿爸阿媽和我,我們都以為你活不了了,到底是什麼人把你害成那樣,難道你在城裡有仇家嗎?」
「這個……」林奇頓了頓:「這個我不能告訴你,不過謝謝你對我的救命之恩。」
林奇清楚的明白,絕不能讓桃依一家人知道他跟白狗幫的仇怨,否則很有可能會惹來殺身之禍,那可是一群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林奇大哥言重了,換做是誰,都會救你的,阿媽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七級浮屠有多高,我從來都沒有見過,大概有七層樓那麼高吧?」桃依卓瑪笑著,露出一對可愛的小虎牙,黝黑的臉龐充滿了質樸。
「謝謝你了桃依媽媽,還有山田先生。」林奇知道,如果沒有這一家人的悉心照料,他根本就醒不過來。
「我的女兒很喜歡你,他說你身上有一股男子漢氣概。」山田扶了扶鼻樑上的平光鏡,沖林奇豎了豎大拇指。這個來自東瀛島國的外族人,給林奇留下的印象極為深刻,尤其是燒得一手好菜,絕對有五星級大廚的水準。
「山田先生過獎了。」林奇尷尬一笑:「今天是幾號?」
「25號。」桃依點點頭。
「也就是說,我整整昏睡過去了五天?」林奇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像他這樣異於常人的體質,還昏睡過去了五天,如果受傷的人換成是別人,恐怕會整整昏睡過去一輩子吧。
「嗯,這五天都是桃依在照顧你。」金澤卓瑪說到這句話的同時,眼神里卻多出了一些別樣的柔情,自己的女兒,好像從來沒有對一個陌生男人如此上心過吶。
「謝謝你桃依,等將來有機會的話,我一定會報答你和你的家人。」林奇可以想象得到,當一個陌生人對另一個陌生人伸出援手的時候,是需要足夠大的勇氣和自信的,這也是人類族群中對善良和人性的最好詮釋,所以他又有點慶幸自己的幸運,在最艱難的時刻,遇到了最有人情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