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那人如何?”薑嫵急急地問。
管家輕歎了一口氣,道:“那人……聽聞平日裏十分浪蕩……”
巧的是,壽縣就與青陽山相鄰,今天天氣倒是比昨日要好些,這回傅珩沒有親自前行,而是派了一個僉事同薑蕪一道去。
錦衣衛僉事,正四品官職,薑蕪還以為會是個五大三粗的莽漢,結果坐在轎子裏等了片刻,居然是個翩翩公子。
隻見他穿一身暗紫色飛魚服,長眉入鬢,麵白無須,瞧著年紀也就二十上下。
那僉事比起傅珩倒是有禮數多了,輕叩轎門,待薑蕪掃開簾子後,才一拱手說道“薑姑娘,在下周顯恩。”
薑蕪坐在軟轎裏,隨行的是僉事周顯恩和四個衙役。
壽縣雖然不遠,但古代的交通工具到底比不上現代,搖搖晃晃了兩個多時辰才到,到達的時候恰好太陽落山,半邊天空都被染成了橘色。
大雪好歹是已經化了,隻是地上難免泥濘,山路狹窄,轎子沒辦法再往前了,隻好解了轎子單獨牽馬前行。
薑蕪倒是不嬌氣,隻是那裙子畢竟是別人的,若是弄髒了怕是不好,她還在糾結的時候,周顯恩已經先一步上前來,“薑姑娘是怕汙了鞋襪?”
薑蕪下意識擺手“不不不…”
周顯恩沒等她說完,二話不說直接將馬牽了過來,“薑姑娘若是願意,可以騎在馬上。”
薑蕪說“可我不會騎馬。”
周顯恩笑道“無妨,我可為姑娘牽馬。”
對方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薑蕪便也不好再拒絕了,但尷尬的是她連上都上不去,隻見周顯恩一手抓住她手臂,似乎隻是輕輕一送,薑蕪便輕而易舉的爬到了馬背上,隻需再用點力就能直接坐上去了。
神奇……薑蕪活了幾十年第一次騎馬,心下激動非常,可惜沒多久就到了。
那個浪蕩書生家住二裏廟,這其實是一個地名,指的是二裏廟附近,這地方偏僻,倒也好找,因為總共就那麽幾處房屋。
打聽到那書生的住址也不難,這個人叫王靖,是十裏八鄉出了名的浪蕩人,家裏隻有自己和一個寡母,寡母平日裏靠著替人漿洗衣物過活,本是希望能供出個秀才,結果王靖科舉連年落榜,王母竟還沒催著這個兒子娶妻生子好好過日子。
那好事的鄰居說“他們家啊,可成笑柄了,那王靖平日在鄉裏充的什麽大瓣蒜,會念幾句酸詩就了不起了,上次還帶了個姑娘回來呢。”
“那能是什麽正經人家的姑娘?在他們家裏待了沒幾天就走了。”
薑蕪此時已經下了轎子,“那姑娘長什麽樣?是不是身高跟我差不多,皮膚挺白,眼睛挺大的?”
鄰居回憶了一下,點點頭“好像是,那姑娘瞧著是有錢人家的,瞧那頭飾都是金光閃閃的。”
就在這時,不遠處的木屋裏,院門被拉開,一個身穿竹青色長衫的男子,背著一個書箱正要出門。
那鄰居一瞧,小聲跟薑蕪說“就是他!”
周顯恩上前一步,繡春刀刷的一下橫在他麵前,“錦衣衛辦事, 閣下可是王靖?”
王靖被脖子上橫著的刀嚇了一跳,頓了頓才道“正…正是在下,不知幾位官大人有何事?”
那鄰居先還能樂樂嗬嗬跟他們嘴碎兩句,一聽是錦衣衛,忙提著自己的菜籃子走了。
錦衣衛的名聲哪怕在距離京城稍遠些的縣裏也是如雷貫耳,今天沒穿飛魚服,普通人也認不得繡春刀,所以才敢和他們聊上一兩句。
周顯恩冷冷道“你可認識曾薇?”
王靖一呆,點點頭,又疑惑道“認識的,怎麽了?”
薑蕪瞧他麵上疑惑不似作偽,便和周顯恩說“不如我們進屋再說吧,別在門口堵著了。”周顯恩欣然應允。
小屋的確是破舊,王母見兒子去而複返,還不知怎麽了,又看見跟在後頭的還有五六個看穿著打扮像是官家的人物,她怕兒子染上了什麽事,臉都嚇白了。
幾人坐到桌前,薑蕪開門見山道“你可知,曾薇死了。”
——一聽到這事,王靖先是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他們,喃喃自語道“怎麽會?”
“根據曾家那邊的說法,曾薇離家,是因為和你私奔了。”
哪知王靖茫然的搖了搖頭“我怎會幹出與人私奔這等事?不顧姑娘清譽,那豈不是有辱斯文!”
一旁的王母沒見過世麵,但也明白聽這話是懷疑她兒子了,她淚水連連哭訴道“我兒從小乖順,雖然幾番落榜,但也絕不會做出和良家女子私相授受之事啊。”
“可你的鄰居方才說,曾薇曾在你家裏住過幾日,後來人便不見了。”
王靖沒想到他們竟已知道了這一層了,卻還是猶猶豫豫的不知該不該開口,周顯恩眉心一蹙,繡春刀擺在桌子上,雖未開鞘,卻已能窺見其寒芒,“你若是不肯說,那便隻能由本官將你請去北鎮撫司說了。”
北鎮撫司主管詔獄,又稱錦衣獄。現今世上人人皆知,詔獄堪稱十八層地獄,一進詔獄,十九便無生理,獄內刑法殘酷,入獄者五毒備嚐,肢體不全。
王靖一個文弱書生,若真是進了詔獄,不死也要脫層皮。
王靖猶豫的望著他們,最後看向了薑蕪,他詢問周顯恩“這位姑娘可也是公門中人?”
薑蕪小心翼翼瞥了眼周顯恩,尷尬的摸了摸鼻子。
她現在頂多算個臨時工。
周顯恩並未看她,而是對王靖說“是。”
王靖鬆了一口氣“我可否和這位姑娘單獨談談?”
他見周顯恩沒說話,又忙不迭補了一句“大人若是不放心,可派人看守。”
薑蕪猜到可能因為自己是個姑娘家,王靖覺得關於曾薇的事不好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說。
周顯恩頷首,屏退眾人,屋裏轉眼便隻剩下薑蕪和王靖二人。
王靖說“姑娘可也是錦衣衛千百戶?”
薑蕪笑了笑“我是個仵作。”
王靖倒是並未驚訝,隻是點了點頭,說起了曾薇的事,但出乎意料的是,他的說法和曾管家的說法幾乎是完全相反的。
“我與曾薇的確是有些情誼,但我們發乎情止乎禮,並未想過私相授受,更別提私奔了。”
“那曾家為什麽一定認為你和曾薇私奔了?”
王靖給自己倒了一杯水,雖是嗤笑著,神色卻已經完全冷了下來,“當然是因為……他們害死了曾薇,所以心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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