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那人居然是有過一麵之緣的杜月柔。


  杜月柔身邊沒有其他人,似乎是獨自前來,也可能是同她一道的人去應酬了,總之今日的杜月柔看起來比上次見她時要憔悴不少,哪怕是隔得有些距離,薑蕪也能看清她臉上的疲憊。


  她眉梢輕蹙,杜月柔看向她的目光是直直的,甚至帶了些許的怨恨。


  薑蕪本來是想在這裏乖乖等著傅珩回來,可是杜月柔就那麽直勾勾的盯著她,也難免讓人心裏有些打鼓,她從未來過宮中,自然不敢到處亂跑,隻能詢問了一個內侍,讓他帶自己去亭苑透氣。


  冷點就冷點吧,也比待在那裏麵被杜月柔看仇人似的盯著好。


  亭苑並不遠,薑蕪撐了油紙傘,沒走多遠便到了,內侍臨走時還吩咐了對方“待會若是指揮使大人回大廳,讓他來亭苑裏找我。”


  內侍點頭應是。


  薑蕪本以為都出來了可以躲過事端,結果沒想到她還沒在亭苑裏坐多久,杜月柔居然跟了上來。


  兩人畢竟曾經是見過的,薑蕪也不可能這時候了還視而不見,隻好站起來行了個禮,“杜姑娘。”


  杜月柔雖是尚書千金,可尚未出嫁,也未得誥命封賞,所以就算是在宮裏也是呼她姑娘的。


  離得近了才發現,杜月柔臉色憔悴的可怕,眼底青影非常明顯,眼睛也全是紅血絲。


  杜月柔和她同站在亭苑內,一時之間兩人都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杜月柔忽然說“你是不是很得意?”


  薑蕪很快就猜到剛才傅珩的做戲舉動想來就是做給她看的,也不敢貿然戳破了傅珩的想法,可又不知道該說什麽,隻能沉默的立在一旁。


  “薑姑娘,我與你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可如今……你為何要如此折辱與我。”


  這回薑蕪可就不能繼續裝聾了,她茫然的看著杜月柔,真心實意道“我不知我哪裏折辱您了?”


  “上回在酒樓用飯時,你明明與周僉事舉止親密,可今日卻又和傅大人共同赴宴,難道不是得知了我要嫁給傅大人,便故意如此?”


  薑蕪蹙眉道“杜姑娘為何如此不講理?我平日在北鎮撫司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我哪裏知道你要嫁給誰?我與周大人是同僚之誼,我又是女子,周大人隻是多照顧一些而已。”


  說著說著,杜月柔便已經落下淚來,淒淒婉婉的說自己命苦。


  薑蕪自認不是個知心大姐姐,可人家哭的這麽慘,想了想還是拿了帕子遞給她,“杜姑娘若是有事,便在此哭一哭罷了,回去記得用冰敷一下眼睛。”


  杜月柔盯著帕子怔了半晌,突然一把拽住薑蕪的手“薑姑娘,算我求你了,幫我這一次吧,幫我求求傅大人,若是我不能嫁給他,我便要,便要…”


  薑蕪聽明白了,合計著就是杜月柔想嫁給傅珩,但是傅珩不同意,而尚書府那邊則說,要是他不能嫁給傅珩,便隻能嫁給其他什麽歪瓜裂棗了——對方但凡是個青年才俊,杜月柔都不至於哭成淚人。


  可這事,她實在是愛莫能助啊。


  傅珩的婚姻大事要是肯聽她這個小仵作的,那整個北鎮撫司包括後院洗菜大媽都能給傅珩做媒了。


  她說“可傅大人並不會聽我的呀,我隻是個小仵作,和傅大人連同僚都稱不上,杜姑娘您別折煞我了。”


  然而杜月柔想的卻是,薑蕪不肯幫她一定不是因為所謂的身份,她說自己是個仵作,她就真的是個仵作了麽?自古以來哪裏有女仵作的?更何況還這麽年輕生的這麽漂亮,保不齊就是傅珩養在府裏的小妾,因著未娶主母,所以才以仵作的身份養在身邊而已。


  那如果這麽想,薑蕪不肯幫她,不還是因為身份?怕自己進了門之後自己的日子不好過,想獨占著傅大人。


  杜月柔想了想,想出了個自認為絕妙的法子“姑娘若是同意,待進門之後,可將你抬為良妾。”


  薑蕪???


  她這回可沒了好臉色“不必了,杜姑娘請回吧。我真就是個小仵作,和大人沒有別的關係,你若是還想從大人這裏下功夫,建議去找他本人,找我是沒用的,我並沒有多大的臉麵。”


  說著,不等杜月柔反應,她自顧自的走了。


  ……


  養心殿外,兩旁石砌圍欄上落了雪,朱紅色的正門緊閉著,時不時傳來細微的聲響。看門的侍衛見是傅珩,急忙彎腰行李開門。


  依舊是上次那個內侍,這次態度可好了不止一星半點,他親自上前去迎傅珩,“陛下一回來就念叨大人您呢。”


  傅珩不置可否,腳步聲突兀的踏進店內,接著是傅珩極冷的聲音“陛下,臣,傅珩覲見。”


  “進來。”略帶了幾分滄桑的聲音響起。


  殿門大開,吱呀輕響。昏暗的屋內隨著門開投射出一片雪地的瑩白色。內侍及時關上了門,屋內便又恢複了一片寂靜,燭台上的長明燈在角落散發著微弱的光,大殿正中放著一鼎寶相雕花龍紋香爐,映的整個室內煙霧繚繞。


  皇上坐在椅子上,他如今老態龍鍾,宴會上穿著的龍袍已經脫下來放在了一旁,如今他隻穿著一件明黃色常服,卻也穿的鬆鬆垮垮,斑白的碎發搭在額前。


  身形佝僂,眼皮浮腫,此前應當是在閉目養神,他瞧見傅珩進來,才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長呼了一口氣,稍微坐直了點身子,問道“德妃怎麽樣了?”


  傅珩道“毛病不大,隻是外袍上摻了石灰,引發了皮膚灼燒。”


  皇帝神色冷淡,看起來並不感興趣,甚至都沒問外袍為什麽會沾上石灰,過了好一會兒,皇帝忽然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看來我的兒子們,又不安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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