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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萬柳柳一聲尖叫之後,引來了不少人,但是宋琦第一時間想到的人就是萬柳柳,她的夫婿已經死了,不能夠再被京城這些人指指點點了,她太明白活在京城的痛苦了,於是她讓萬柳柳趁亂先躲起來,她來應付這些人。
她想的也很簡單,這楊鍾和她又沒什麽關係,總不可能說說人是她殺的吧,可她沒有想到,很多時候現實往往就是這麽魔幻的東西,她才剛剛下樓,便聽見周圍不少人對她指指點點,再過不久,便是鴇母和龜公上前,說是她嚇得楊鍾跳樓,不治身亡。
那一刻,她茫然又害怕,為好友出頭時的熱血消退,她慢慢開始有點慌張了,但又隻能在心裏安慰自己——本來就和我沒關係的事情,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可是,其實她比誰都明白道理。
所以,接下來她被大理寺審問,雖然仵作驗屍的時候說死因是墜樓身亡讓她覺得十分可疑,但她還是老老實實按照自己所看到的,把事情都說了一遍,大理寺果然不敢多為難她什麽,就連審訊流程也是一切從簡了,可以說她是半點苦頭也沒受的。
再然後,她雖然順利的被放了出去,但是京城中關於她的流言蜚語卻塵囂甚上,他們不會關心這裏麵到底發生了什麽,也不想知道宋琦是不是真的單純無辜,他們關心的事情隻有一件,那就是宋琦身為女子,況且還是未嫁女,居然敢上青樓。
接下來京城中流言愈發嚴重,楊家和萬家鬧了個不可開交,好歹是沒敢鬧到尚書府去,宋琦給萬柳柳去了信,卻沒等到回複的時候,自己就被父親又送到了另一處別莊,那日子可比從前清苦多了,宋琦在那種地方待了兩年,但是她心裏始終有一處疙瘩,雖然兩年前也沒有誰敢明目張膽的說楊鍾肯定就是宋琦殺的,但是這個高官之女居然和殺人案扯上關係,對於老百姓來說,本來就是稀奇的茶餘飯後談資。
……
“我已經把我知道的都……說出來了。這就是那天的全部樣子了,萬柳柳跟我是一起去的青樓,房間也是她帶我去的,那天我讓她先離開,她離開之後立馬回了楊家,可是她沒敢告訴楊家的人,楊鍾出事的事,所以後來又發生了什麽,我其實並不清楚。”宋琦光是回憶起這些往事,都顯得有些痛苦,好歹這次是沒落下淚來。
薑蕪卻喃喃道:“墜樓、猝死……有趣,你可知現如今,那楊鍾的墳塚埋在何處?”
宋琦說:“這事就應當隻有楊家人才知曉了,柳柳和我的書信中並沒有提及這一點,薑姑娘你問這個做什麽?難不成是想要驗屍?可楊鍾都已經去世兩年多了,恐怕早已化作一具白骨了。”
白骨倒是無所謂,雖然人死之後,白骨化的確會造成很大程度的影響,這其中,若是死者因疾病去世,那就很難查出來了,但是在這個案件中,白骨是又驗一驗的價值的。
首先,大理寺的仵作說楊鍾是墜樓身亡,宋琦說楊鍾一開始就已經死了,至於怎麽死的她並不知曉,首先假設楊鍾真的是墜樓身亡,那麽哪怕他的屍體已經完全腐爛,骨頭還是會有明顯的骨裂痕跡,甚至可以通過顱骨、胸骨的斷裂痕跡推測出當時的情況,因為活人墜樓和死人墜樓顯然不一樣。
打個比方,活人墜落,隻要意識清醒,必定掙紮,手會揮動,甚至有可能手掌會先接觸地麵,導致手骨斷裂,但是死人卻不一樣,說句不好聽的,人死了之後從樓上扔下去,和往樓下扔一個冰箱下去,區別並不大。
而由於體型差異,通常是哪裏比較壯,重量較重,哪裏就先著地,例如頭和肩膀,而不會掙紮,更不會手著地,因為在大多數情況下,死者的手都是垂在身子兩側的,最起碼不會向前伸。
薑蕪道:“這案子我可以替你查,但是由於我如今身份破受限製,要說動楊家那邊開棺驗屍,我一個人恐怕不行。”
宋琦立刻道:“隻要你肯幫我,楊家那邊竭盡全力。”
薑蕪這才點了點頭,道:“那楊家住址在何處?若是今天下午能談妥,明天便開館驗屍吧。”
……
楊家是個普通人家,小門小戶的,祖上也就前幾代出過一個狀元,可惜之後的子孫都不是讀書的料,就這麽蹉跎了幾代人之後,終於出了一個楊鍾,楊鍾年紀雖小,皮相尚佳,且在學堂裏成績也是名列前茅的,楊家所有人都很開心,可誰知道楊鍾才成婚不足一月,居然就變了性子,成了那流連於煙花之地的人,再後來甚至直接一命嗚呼了,楊家人無法接受,悲痛之餘,又覺得是萬柳柳不詳,想把她趕走,可是萬家也不肯再要萬柳柳,一個可憐的姑娘就這麽被兩家人推來推去。
宋琦剛回京城的時候,也曾登門過楊家,目的也是讓他們去官府告發,說要重查當年的案子,但是此舉對楊家人來說,實在是無異於戳心窩子,雖然他們也知道,楊鍾的死和宋琦沒有什麽關係,但是看著她一個堂堂的高官嫡女,居然也會因為一個草芥百姓的死而收到牽連,楊家人便覺得似乎也沒有那麽難過了。
這已經是宋琦第四次登門了,楊家人雖然礙於宋琦的護衛,不敢不給她開門,可每回也沒給過她好臉色,可是沒想到這一次,她居然還帶了另一個姑娘——那是個好生漂亮的姑娘,並且一瞧便知道是從小嬌養著長大的,連鞋底居然都勾著金線。
薑蕪的目光在楊家小院的牌匾上打量片刻,又慢慢收回,楊家人口單薄,楊鍾去世之後,刨去萬柳柳,便隻剩下一對老夫妻和他們未嫁的女兒。
薑蕪進門,淡淡道:“我乃北鎮撫司仵作,今日奉命前來,重查兩年前楊鍾墜樓一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