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龍血公主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耀在了安禮的臉上，不知是被窩格外的愜意，還是他屬實有些疲憊了，他安靜地躺在那裏，注視著窗邊。
冥兒坐在那裏，手中捏著一顆隻剩果核的蘋果，視線透過窗簾的縫隙落在遠方，海水拍打山崖的響聲清脆而明亮。
“你算是個什麽東西？”
“嗯？”冥兒歪著頭，臉上露出一絲不悅。
“額，我是說……你的身份，”安禮連忙改口道，“神？契約者？靈體？”
“我就是我，”冥兒給了個讓人摸不著頭腦的答案，“神和人的區別還不如貴族和平民的區別大。”
說這句時，冥兒注視著他，兜帽下的雙眸散發著恐怖的光芒，安禮被看的有些發怵，他扭過頭去，聽著咚咚的海聲，其中夾雜著一絲清脆的敲門聲。
當安禮反應過來時，佩莎已經走了進來，並且為他準備好了衣物，而剛剛還坐在書桌前的冥兒，此刻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隻剩下一顆吃剩下的蘋果核擺在桌上。
早餐一如既往的簡單，或許是昨晚的刺殺事件影響太大，村民們一時間人心惶惶，臉上都寫滿了憂慮，而庭院之中，露維西正教威倫和科爾學習格鬥技巧，似乎之前的腿傷已經痊愈了，雖然露維西明顯不是一個合格的老師，但比起神出鬼沒的貝澤爾以及始終待在廊下一言不發的神諭騎士洛都，或者說是海之魔女希黎希婭，露維西無疑是一個和藹可親的教官。
安禮挪動腳步來到洛都的身邊，天空陰雲密布，雨僅僅停了半刻，空氣中布滿潮濕的氣味，騎士鎧甲上也凝結出顆顆水珠。
“騎士閣下，似乎有些無聊。”他率先開口。
洛都麵具下的表情不得而知，她從牆壁旁站起，長長呼出一口濁氣，“隻是覺得不應該如此虛度光陰，時間是吾主之恩賜，可惜我們卻常常用這份恩賜來做一些無趣的事情。”
“閣下是指？”
洛都視線盯著庭院那株被焚燒焦黑的樹木，“你不應該去試探亞頓。”
“為什麽？”安禮好奇。
“答案不言而喻，”洛都淡淡地說，“馬庫斯才是你的目標，我不希望你忘記。”
“當然不會，”安禮誠惶誠恐地回答。
“那樣再好不過，”洛都說，“聽說魚鬼的鯨船就停在岸邊，我還從未踏足過鯨魚脊背之上，不知道伯爵大人是否有興趣去探索一下那裏？”
“當然，”安禮回答。
“再好不過，”洛都仰頭望了眼天空，“下一場雨或許會持續很久，在此之前，還是把事情做完地比較好。”
“我也是如此覺得，”馬庫斯的聲音不知何時在遠處響起。
安禮倒不擔心馬庫斯聽到了他們的談話，畢竟洛都是個謹小慎微的人。
“馬庫斯，你也有計劃？”安禮詢問。
“我想在暴雨來臨之前，去一趟墜龍穀，先探尋一下道路，”馬庫斯望向庭院裏的威倫說，“我聘用了威倫先生做我的向導。”
威倫俯身行禮，安禮相信大概是馬庫斯開出的報酬十分豐厚，否則他不會剛回來就選擇再次離開自己的妻子，當然也不排除他因為獲得了契約者的力量而迫不及待展示力量了。
“預祝你一路順風，”安禮說。
“多謝，”馬庫斯脫帽致意，然後走進庭院之中，和威倫短暫的交談之後，兩人一前一後走出了庭院，而後門外響起了馬叫聲。
“看起來我也要出發了，”洛都也悠悠地說。
“露維西，”安禮喊了一聲，“你陪洛都大人前往山下的鯨船查看一下情況。”
“好，”還在和科爾鬥嘴的露維西趕忙收起了玩鬧的意味。
安禮目送著兩人離開，隨即瞥了眼哨樓上的貝澤爾，後者心領神會的關上了窗戶。
望著陰雲密布的天空，安禮隻覺得暴雨馬上就要來到，他返回臥室之中，拉開窗簾，期待著看到底是究竟哪一個消息先到來。
“你覺得貝澤爾殺得死馬庫斯嗎？”冥兒忽然出現問。
“不一定，”安禮說，“馬庫斯敢孤身一人來此販運商品，自然是有其特別之處，也許他手握特殊能力也說不定。”
“我忽然有點期待了，”冥兒說，“到底是誰先死。”
“等待總是漫長的，介意講個故事嗎？”安禮問。
“例如？”
“那位希戈帝國皇帝的故事，”安禮說。
冥兒沉思片刻，“講一個有關龍的故事吧。”
“龍？”
“龍是最美的造物，諸神常常飼養龍來彰顯自己威嚴，但隨著神庭墜落，許多巨龍也出現在了大陸之上，他們實力強悍，同時缺乏神的約束，逐漸變成為禍一方存在，而龍也不僅僅滿足於擴張與破壞，不少巨龍選擇建立屬於自己的國度，其中有一條名叫密涅瓦的火龍，他降臨到了山下的王國之中，殺死了國王，霸占了王後，並且與她生下了一個半人半龍的孩子，世人稱之為龍血公主，龍血公主在宮中長大……”
“後來龍血公主發現了自己的身世，然後殺死了他的龍父？”安禮大抵能夠想到類似這種俗套的劇情。
“確實如你所言，”冥兒並沒有否定，“隻是殺死她父親的理由有幾分特殊，她其實並不討厭她龍的身份，反而厭惡其龍化不夠徹底，可以凝出龍翼卻無法飛躍山巒，可以穿上美麗的裙子，卻掩蓋不掉龍尾，她向她的父親詢問成為龍的方法，他的問題沒辦法回答，所以她殺死了他的父親，然後飲用了她父親的血，希望以此獲得進化，在民眾看來，她是屠龍的英雄，但在她看來，自己不過是為了達成化龍的目的。”
“結果呢？”
“龍血雖然讓其擁有了些許龍的能力，但她終究還是無法成為巨龍，在漫長的時光中力量逐漸消失，她逐漸感覺孤獨，便也不再追求龍的身份，但是王國的所有人從未把她當做同類，包括她的母親，傳說她最終燃起了一把大火，將整個王宮點燃，然後躍入其中，”冥兒說。
“為什麽講這個故事？”安禮有些疑惑。
“沒什麽，隻是忽然想起了，”冥兒百無聊賴地說。
“你覺得那個故事裏誰最可憐？”
“王後？”冥兒說。
“難道不應該是國王嗎？”安禮笑道，“人死了不說，妻子和國家全部覆滅在了仇人的手中。”
“也許國王殘暴無道呢？他治下的平民或許更悲慘，很多人不關注弱者的死亡，故事與史書裏也不會記載，”冥兒說。
安禮點頭表示讚同，“你的這個想法也許不適合這個世界。”
“隻是見多了死亡罷了，”冥兒漫不經心地說。
安禮沉默了，兩人就那麽靜靜地望著窗外。
“哦，對了，”半晌之後冥兒又說，“這是某個契約者講述的故事，在講完不久之後，他也死了。”
突然之間，安禮似乎明白了這個故事的意思，龍血公主原以為自己是龍，卻發現自己並不是龍，而後又想要成為人，卻發現自己早已經與人群格格不入了，也最終落了個自焚而死的結局。
“你的故事講的太快了，”安禮有些遺憾地說，“時間才過去一會兒。”
“打發時間又不一定需要講故事，我們也許可以見證故事，”冥兒伸手推開窗，輕輕挽起發絲，“還記得我的現界體嗎？”
安禮一愣，旋即想起了動物係契約靈的通用天賦，共享視野。雖然冥兒不算是動物係契約靈，但這個天賦卻仍舊擁有。
冥兒身體化為一團煙霧，然後隨風飄散，尾端幻化出一隻黑色烏鴉，一瞬間，安禮重重的倒在了床上，他的視野跟隨著冥兒的飛翔而脫離了城堡的束縛。
眼前是濃重的烏雲，而下方則是波浪翻湧的海岸，古堡、山巒都變得極為渺小，但片刻之後，視線極速下落，直到落在了一株懸崖邊的枯樹上，海浪不斷拍打著礁石，青河村的大半已經被海水淹沒，但就在不斷翻湧的浪花之中，一艘青灰色的船正飄蕩在海麵之上，船體與一隻巨大鯨魚固定在一起，仿佛被鑲嵌在了上麵，鯨魚一動不動地停在那裏，遠處兩個身影漸漸靠近，正是前來探尋鯨船的洛都和露維西。
但冥兒似乎並不打算等待她們，她振翅從樹杈上飛起，穿過敞開的玄窗，進入了幽暗的船艙裏，黑暗似乎是一個束縛，即便是身為死神契約靈的冥兒視線也變得暗淡下來，安禮可以透過微弱的光線看到一些風化的骷骨，以及成片的血汙。
看起來他猜測的不錯，魚鬼似乎是遭遇了什麽變故，與其說魚鬼是來此劫掠的，不如說是逃難至此。
越往船深處走，地麵上的血跡越多，除了一些做裝飾的骨頭，也陸續出現類似魚鬼的殘骸，藍色的血混合著紅色的血，讓整個空間顯得格外陰沉。
鯨船的空間並不算大，最上麵一層很快被探索完畢，而通向下層的門則被虛掩著，僅露出一條縫隙，化身為烏鴉的冥兒無法穿過，她落在門旁，朝裏麵伸出了半個頭，但緊隨而來的景象卻讓安禮不寒而栗。
一個個鮮活的人的被倒吊在船艙裏，身上纏繞著黝黑的觸手，下方的空間裏充斥著深藍色的液體，散發著星辰般的光芒，而就在那液體的中心，是一個如古樹般粗壯的肉體，軀幹的中心有一個猩紅的球體正在不斷跳動著，仿佛下一刻破體而出。
突然間，無數觸手從藍色液體中蕩起，飛速朝冥兒所在的方向襲來，巨門在一瞬間被掀飛，而冥兒下意識的躲避巨門，但一根觸手直接纏繞住了她的身體，緊接著，安禮的視線開始倒置旋轉，下一秒，他猛的睜開了眼睛，然後重重地喘著粗氣，額頭上不知不覺已經布滿了汗珠。
短暫的慌亂之後，他輕聲呼喚
“冥兒？你在……”
話還沒說完，冥兒便出現在了窗邊，她還一如往昔，連發絲都沒有紊亂。
“我解散了實體，進入了冥界，”冥兒解釋道，“這算是一個權能。”
“那究竟是個什麽東西？”安禮有些後怕。
“墮落魔物，”冥兒說，“不過這隻是一個籠統的稱呼，究竟是什麽還需要等你的騎士回來報告。”
“她們不會遇到危險吧？”安禮不免擔心了起來。
“那個女人不是海之魔女嗎？”冥兒說，“這點問題她應該能解決。”
雖然話是這麽說，但安禮還是有些憂慮，原以為鯨船裏會有什麽寶物，但看起來似乎是一個怪物。
他就在這種不安的狀態中度過了一個上午，臨近中午時，噠噠的馬蹄聲由遠及近的響起，他迫不及待的推開窗戶。
銀甲的騎士牽著戰馬走進庭院，馬鞍上掛著一個被布包裹的東西，隻是他看了很久，卻沒看到露維西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