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相見時難別亦難
可白輦卻心有不甘，他依舊是頑強地爬過來，想砸碎這紫金盂缽救出小青。可人還未到盂缽前，法海已攔在了他麵前。
“苦海無邊，回頭是岸！白施主，你若再執迷不悟，助紂為虐的話，貧僧就對你不客氣了！”
“大師！”白輦跪下來求他“佛家慈悲為懷，你就饒了青姐姐吧。”
“饒了她？”法海不為所動，反喝斥他說“那天吳城內，被她殺死的同族都是白死了嗎？他日若你身赴幽冥，麵對你妻子又當如何交待？”
白輦一時語塞，不知如何應對。
更改了念頭的戚路也上前勸白輦“自作孽不可活。天吳安排你當新城主，自有他的道理。你已仁至義盡，若再善惡不分，以後如何能將天吳城帶向興旺？”
白輦癱倒在地，不知所措。
法海見大局已定，就說“如今我心願已了，也該向兩位辭行了。”
戚路說“大師，你要到哪裏去？那雷鋒塔已倒塌近百年，你如何處置小青？”
“貧僧要雲遊四方，廣結善緣，依靠善男信女的布施，重建一座雷鋒塔，將這妖孽鎖進牢籠。”
戚路冷道“世事難料，倘若你建不成塔，又該如何？”
“世上寶塔何止一座，貧僧大不了改弦更張，換座佛塔鎮壓此妖。”
戚路暗道這老和尚還真是偏執，不過他隨即又釋然，法海若不偏執的話，也不會事過千年還要追尋青白二蛇。否則以他的修為，怕是早已成佛。
小青還在盂缽內罵個不休，法海於是扯下一片衣衫，將盂缽封了，頓時殿內一片清靜。
“兩位，先前多有得罪的地方，還望多多包涵。告辭了，他日如有緣，自當和兩位相見。”法海合掌道別。
“大師請留步，我有些疑問，還望你能指點迷津。”
聽到戚路發問，正要拿起盂缽離去的法海忙回禮說道“戚施主所言極是，確實是貧僧的不敬，有些事理當和施主說清楚。”
戚路問“大師還沒告訴我，你是如何保持青春之軀？”
“那日戚施主將我從沉睡喚醒時，我不是對你說過我服用了白素貞給許仙留的肉芝嗎，就是這仙物讓我返老還童，方能保持住這副皮囊。”
戚路詫道“白娘子不過是妖仙，怎麽會有這等靈丹妙藥？”
“這肉芝是當年白素貞現出原形嚇死許仙時，偷上天庭從南極仙翁處盜來的寶物。其中一半將許仙救活，而剩下的一半白素貞藏在那飾盒的暗格中，以備不時之需。貧僧不過是因緣巧合，才得到此物。”
“那可是許仙家的東西，你怎能貪念人家的東西。”
法海頓時麵色一紅，悻悻地說“貧僧豈是貪婪之輩，此事說來話長。”
戚路冷道“難道這裏麵還有曲折的故事不成？”
“白素貞被壓在雷鋒塔下後，我見許仙不見蹤影便去他家中尋他。哪知他家裏人去樓空，問遍近鄰也無人知他下落，我隻好重返他家裏搜尋物品，希望能找到許仙失蹤前離下的線索”
戚路心想是了，法海那時還不知許仙已被青蛇殺死，通過遺物查找線索道理上也說得過去。
“誰知線索未找到，藏在盒中的肉芝卻被我無意中發現。當初我也沒有服食仙物的心思，隻是想這珍稀之物若如被歹人擄走，不知要生出多少事來，就準備把它交給許仙唯一的親人，也就是他的姐姐。”
“可你還是自己吃了。”戚路不依不饒。
“戚施主有所不知，就在我準備離開許仙家時，突然護法大神韋馱天在我眼前顯現，我趕緊磕頭行禮”
戚路搶斷話頭，冷笑著說“你不要告訴我，是韋馱天菩薩讓你吃下這顆肉芝。”
“正是。”法海麵無愧色。“貧僧本不願奪取他人之物，但菩薩說千年之後，青白二蛇還將鬧世，你須將肉芝服下沉睡千年，化解這場冤孽。”
“菩薩也會教你做賊？”戚路可不相信法海的話。
“出家人不打誑語。”
“是嗎，那你蘇醒時怎麽騙我說你是許仙？”戚路繼續揶揄他。
法海臉色又是一紅，繼而又正色說道“貧僧這也是情非得已，而是奉了佛旨。”
戚路聽得忍俊不禁，覺得這是自己聽過的最好笑的謊言。
“請施主相信貧僧的話。”法海接著說“韋馱天菩薩親口告訴我，千年後將有三個男人把你從長眠中喚醒，其中一人會向你索要人事，你且給他一件打發他走。而另兩人，你隻要告訴他們，自己是許仙要尋找娘子，他們自會帶你去找到青白二蛇，還能見到許仙的轉世。”
“你真的是奉佛旨而為？”戚路愣了，見法海一臉淡定的表情又不似在說謊。
他暗暗揣測，我正是因神喻才經曆這一連串的怪事，難道法海也是和我一般處境嗎？
疑惑中戚路又問“許仙的轉世，他真的來到這個世間了嗎？”
“是的。”法海頗為自信地說“其實我們都見過轉世的許仙。”
什麽，我們都見過了，法海這話是什麽意思？突然間一個令人震驚的事實浮現在戚路眼前，他呆住了，口裏訥訥地說“不，這不可能，他絕不會是許仙的轉世。”可這話語是那麽的底氣不足，戚路自己都無法說服自己。
“我本來不想把這個秘密告訴施主，但施主你畢竟是參與者，貧僧若是隱瞞，那未免太不厚道了。”法海接著說“青蛇已被我擒拿，我要接著去完成未完的事。”
戚路追問“什麽事？”
“度許仙成佛。”
“成佛？”戚路一愣，腦子裏浮現出那張怯弱的麵孔。
“我知施主不信，可你有所不知，許仙本就不是凡人，他本是佛祖麵前的香火童子，隻因動了凡心才被貶凡塵。”
“哈，還有這等事？我原以為他不過是個江湖郎中，誰知竟是貴族出身。”戚路嘻笑起來。
“這許仙在曆經輪回百世，本應在我太宗至道年間看破紅塵回歸本位。我奉佛旨專心候他，以了結因緣度他重返靈山。”說到這裏，法海不禁浮出怒色，說道“哪知這青白二蛇妖從中作梗，以美他墮入魔障，致使蹉跎至今許仙仍在人間受苦。這兩個妖孽，罪惡滔天，我若不收服他們，許仙就永世難消魔障。”
戚路沒想到這傳說的背後竟有如此複雜的淵源，遠超出自己的想像之外。這下子他才明白為什麽滿天神佛都對這件事牽掛不已，以至於讓自己和法海來聯手解決。
正思量間，戚路發現法海的話中有個漏洞，趕緊向他問道“如果這是佛旨，那你怎麽解釋韋馱天菩薩所說的千年後青白二蛇攪亂人間這話的真實意思？要知道白素貞早就死了，現在隻剩下了青蛇！”
法海也眼帶疑色，“這也正是貧僧不能理解的地方，又或許菩薩的話是另有所指？”
“唉！”
就在這時，一聲長長的歎息飄進他們的耳中，跟著有女子的聲音幽幽地說道“想我姐妹真是命苦，神要懲罰我們，妖族也不肯諒解，天地如此之大，竟無一片立足之地。”
法海一聽到這聲音臉色大變，不由驚聲說道“白素貞！”
“白姐姐！”白輦欣喜萬分。
戚路也是在震驚中把頭扭向發聲之處，竟看到直立在殿角的那具冰棺在閃閃發光。
刹那間，戚路麵如死灰，猛然意識到自己又疏忽了一件重要的事，那就是他們幾人在水靈宮內和青蛇逞強鬥法，殿內一幹物體，甚至是牆壁早已被法術擊得破損不堪，可冰棺竟然完好如初！唯一能解釋的理由隻能是暗中有人用法力保護著冰棺不受損傷。
隻聽“轟”的一聲巨響，冰棺四分五裂，冰屑四散飛去，在陣陣懾人心魂的寒氣中，棺內的白素貞赤足浮空而來，停在了眾人的麵前。
“妖孽，真如此狡詐，妄想用裝死來逃脫懲罰！”法海怒罵一句後合掌念起了南無阿彌陀佛。
“大師，一個人的仇恨居然能延續千年，你不覺得這是件很滑稽的事嗎？”說話間，白素貞眼中有清淚滴落。
“妖孽，休得妖言惑眾，我奉佛旨而來，何錯之有！”
“是嗎，佛為化解仇恨而普渡眾生。這個道理，在冰棺裏躺了千年我已經想通了，難道你還執著於往事不能釋懷？”
白素貞玉手輕揚，那罩住小青的紫金盂缽頓時“嘎嘎”作響，繼而缽身現出無數道裂紋，無數光亮從內裏透出，還沒等法海有所反應，“嘭！”的一聲，紫金盂缽被炸得粉碎，小青安然逃出囚籠。
“姐姐！”歡喜聲中小青飛身向前投入白素貞的懷中，法海竟怔怔地忘記阻攔。
姐妹二人深情相擁，恨不得把對方嵌進自己的身體裏。
“我知道，我就知道姐姐不會死。”
“是的，我們再也不分開了。”
他們兩人旁若無人地私語，仿佛都忘記了危險將臨。
“這就是神所期望的結局嗎？”戚路將身倚靠在已破損的石柱上，靜靜地看著這一切。他心裏已打定主意，等下無論發生什麽事，那一邊都不去幫，他實在是心力疲乏，再也不想趟這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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