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蝴蝶效應
有一個充滿哲學的問題:如何判定自己現在是醒著的,還是在夢中?
這個問題乍一聽,是唯心主義才會提出來的問題,因為對於唯物主義來說,這個問題根本不成問題,且馬克思的存在理論,一切物質的存在形式,都以看見為主:夢中的一切,是現實不能看見的,所以單從唯物主義的觀點來看,夢與非夢,其實非常好分辨。
卻也有一句話,一切存在的,即是合理的。
唯心主義之所以存在,自然有其價值與意義,所以回到最開始的問題上來,你如何判定自己是在夢中,還是已經清醒?如果你現在所經曆的一切,不過隻是高三午睡的一場夢,待鈴聲一響,你便會投入緊張的備考狀態中,那麽,你又如何判定你現在的意識是主動的呢?
幻境在某種程度上,等同於夢,卻又與夢不一樣。
人心皮質中含有縱橫交錯的神經纖維,和神經細胞和神經細胞之間的結合部有興奮性,這兩點來看,可以認為大腦皮質是由若幹個興奮單位或者說興奮要素而組成。
神經之間的連接有三個特征:第一是輻散傳入;第二是強度完整;第三是聚合。
當興奮信號就進入了這樣一個網壯結構的局部,作為這一部分的處理特征,隻要有信號輸入,就有與之相應的適度的信號輸出。當有與若幹突觸有關的信號輸入的時候,就會有相互關聯的信號輸出。因此便成了不切實際的幻境或夢境。
那麽如何確定自己是不是身處夢中?
可能會有人不以為意的說“扇自己一巴掌就可以”這樣單純的話,可是換個角度想:你知道扇自己一巴掌會疼,那麽這種下意識,你又如何肯定當你在做夢的時候,不會複製到那個虛無的動作後,而虛擬感知出來呢?
佛家講究禪定與清醒夢可以相互促進。
如果你修習過禪定,那麽在夢中就比較容易覺察到自己正在做夢;反過來,一旦你能做清醒夢,你在禪定時就比較容易入靜。這是因為,禪定和清醒夢都有助於提升人的靈性。
《金剛經》說:“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蘇東坡在《念奴嬌·赤壁懷古》這首詞中寫道:“人生如夢”。
夢,確實是一種偉大的啟示。當你做夢時,如果夢見自己身無分文,沒錢買米買菜,並且你不知道這是在做夢,你會感到很苦惱;當你醒來,知道這是一場夢,你還會為這些事而苦惱嗎?
當然不會。
從本質上來說,所謂的“現實生活”其實也是一場夢,隻不過區別在於:人們在睡眠中做夢,至多隻持續幾個小時;而人生之夢可持續幾十年甚至一百多年,隨一個人的壽命長短而定。當一個人死之後,他在人世間擁有的一切東西都絲毫不能帶走,正如人做夢醒來之後,夢中的一切東西都不能帶來。
那麽,認識到“人生如夢”之後,是不是就會變得消極了呢?
竊以為,在認識到“人生如夢”之後,會以更積極的態度麵對人生。因為我知道,既然世間的一切最終都如浮雲,那麽,我就可以平靜地麵對世間的一切得失、榮辱。
如果我要去做一件事,就不會擔心失敗而心情緊張,隻當作這是玩一場遊戲而已。同時,在更深的層次上,我知道,雖然這個世間的一切最終都會毀滅(例如地球在50億年之後也會毀滅),但有一種“東西”是永遠不會毀滅的,這種“東西”是什麽呢?
這就是每一個開悟的人所悟到的(禪宗稱之為“佛性”或“自性”)。
事實上,在絕大多數情況下,當你能控製自己的意識的時候其實你就已經就不是在做夢了。
一般人活了幾十年,做的夢永遠是被帶動的,基本很少在夢裏能控製自己的行動或是想法,在做夢的時候就好像是在看電影。你一直一直看著自己在做什麽,幾乎是沒有辦法就控製自己怎麽做,但當你有知覺,有了主觀能動性,那就不一樣了。
夢境如此,而幻境不一樣。
《盜夢空間》中,區分現實與夢境的手段,是夢圖騰,其實並不正確。
如果用轉動的陀螺來判斷是否在夢境中,那很可能會得到錯誤的結論。
原因是你的大腦知道陀螺的運作方式,那麽很可能將這個知識遷移到夢境中,因此夢裏的陀螺可能會也可能不會停下,同樣的其他的物品也不一定會奏效。也就是說這是一個非常不可靠的結果,因此不能作為判斷依據。
這樣似乎又陷入了一個死循環,你如何判定你現在身處的,一定不是夢境?即便有諸多辦法幫助,你又如何能覺得你的醒來,一定是真的醒來,而不是在夢裏之中的夢中,回到第一層夢中?
現在的情況,說來與四人的情況吻合的很。
“你剛剛說啥?——‘放開我的井姑娘’?那大妹子啥時候變成你的了?”
窩瓜倒是沒心沒肺的揶揄著李綠蟻,李綠蟻雙臉通紅,悄悄的偷看了一眼井瓊霜,卻井瓊霜與黑眼鏡麵容肅穆,顯然問題的嚴重性使然,根本沒心思在這兒打鬧。
反倒是李綠蟻——
他心裏帶了點慶幸又帶了點失落,卻不知道自己在慶幸什麽,又失落什麽?
黑眼鏡審慎的看著李綠蟻,“你的看法是什麽?”
在這種情況下,李綠蟻的態度比得上任何人的態度。
經過李綠蟻與井瓊霜、窩瓜三人的親身試驗後,他們已經充分確定,幻境之中,他們能夠發揮他們的主觀能動性,並且有意識的進行自我調整,幾乎等同於現實,隻是看到的情況不一樣而已。
“這種情況的產生,一定是有規律,而不是隨機性的。”
李綠蟻看著祭壇上的那一方石棺:每次發生問題,都與這具石棺脫不了幹係,說這具石棺沒在其中發揮作用,連狗都不信。而且,似乎每次幻境的發生,都是在看過石棺裏麵的東西之後才產生的蝴蝶效應?
那石棺裏到底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需要此人設置無數幻境防護,以至於讓任何覬覦者陷入無數的幻境泥淖,不可自拔?
第一次看見的,是一個國色天香的女子,第二次看見的,是能夠產生幻覺的白花蛇舌草——
然而,因為後麵證明,即便是在看到這兩樣事物時,眾人也是身在幻境之中,因此所看到的女子與白花蛇舌草,也並不一定是完全真實的,很有可能裏麵真正放著的,是別的。
黑眼鏡眼睛微眯,他在這裏想到了一個可能:上麵有令,李改革在消失的樓蘭古國裏,留下了一個訊息,這個訊息能直接告訴接收者,那個能改變國家命運的“東西”的位置,也就是說,這句信息的價值,本身就是需要守護的對象。
之前黑眼鏡一直在好奇:這個信息為什麽要千方百計的藏在這荒無人煙,甚至無人可以踏足的樓蘭古國?
若真的想讓人知道,為什麽不幹脆留下筆記一類的書麵形式,直接留給諸如李綠蟻、金元寶這樣的直係後人代為保管?
可若是不想讓人知道,又為什麽總指揮能夠在曆史的隻言片語中,挖掘出那句信息一定以某種形式藏在了這樓蘭地底?
總指揮力排眾議,讓自己帶隊,組織了這次的樓蘭之旅,根本目的就是為了得到那句信息,現在自己已經身處旋渦中心,又怎麽甘心無功而返呢?
更加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時隔了二十餘年,這句信息隻知道是一句話,但是一句話的傳達有多種形式,這李改革是直接讓這句話變成了一段文字,雕刻在什麽地方,讓人能夠看到之後了悟?還是說留下了某些提示,還需要多次波折,才能找到最終答案?
又或者——
黑眼鏡抿唇不語,卻眼神灼灼的看向了那具石棺——
又或者,本身這個能夠扭轉一個國家命運的關鍵信息,就藏在眼前的這具石棺中,而本身這個祭壇的種種奧秘設置,被李改革加以運用,最後隻能是破解此地奧秘的人,才能夠接近呢?
這個猜測,其實不無道理,因為根據總指揮的猜測:李改革似乎對自己身邊的人,有一種絕對的自信,這種自信,會不會也變相的轉移在自己的子孫身上呢?
他會不會料想到時隔二十餘年後,雪豹突擊隊會找到他的後人,且會需要他們配合,而如果李改革曾經是隸屬於雪豹突擊隊的編外人員,就一定會千方百計的,將這個自己探求了幾十年的奧秘,以最秘密的方式,隻讓自己的後人知曉,而旁人無法猜測得到呢?
建國後剛成立起的秘密情報特搜隊——雪豹突擊隊,其實剛開始並沒有發展到如此巨大的聲勢,而之所以後來國家不吝資金與資源的擴大,有一個鮮為人知的原因:當時雪豹突擊隊的高層,被“他們”滲透的太多,因此不得不擴大編製隊伍,而李改革,便是在雪豹突擊隊成立二十餘年後,由薑雲愫直接推薦到雪豹突擊隊中來——
李改革不愧是薑雲愫推薦來的人,隻用了短短幾年時間,便用他的頭腦,掌握了組織花費幾乎一個世紀都沒有找到的“那樣東西”的線索,並且用證據證明了它確實存在的痕跡。
接下來的幾十年中,他嚐試了無數的方法,最終真的被它找到了這個“東西”的位置,並進行了大膽的嚐試,而真的在某種程度上改變了一個微小的曆史。
不要小看這一個看似“微小”的曆史,這個“微小”裏麵蘊含著的,是無數的可能。
這個可能不是別的,說來,如果黑眼鏡沒有猜錯的,這個已經被扭轉後的“可能”,便是李綠蟻已經見識過的,701403(Y3)長征二號,發射成功。
當年701403(Y3)工程無論設計師花費多大的心血,投入多少人力物力,卻還是一次次的失敗了,究其根本原因,並非是我們的技術、資源不比別國優秀,曆史上很多東西,它的成功,都需要一個比較特別的瞬間。
正如同一隻南美洲亞馬遜河流域熱帶雨林中的蝴蝶,偶爾扇動幾下翅膀,可以在兩周以後引起美國得克薩斯州的一場龍卷風。強力有效、破壞性極強的龍卷風,其實也不是說來就來的,它需要很多微小的契機,相繼或同時發生,才能連環起致命風暴。
李改革在舉國愁眉不展,且為701403(Y3)的失敗而怏悒不樂時,利用了“那個東西”,進行了一次“極小的嚐試”,而偏偏就是這一次看起來“極小的嚐試”,701403(Y3)工程,它便成功了。
工學者,巧心,勞力,造器物。
在此之前,優秀的設計師與工程師所無法解決的天大的難題,被如此“微小的轉折”改變了。
老作家柯靈在80年代寫就的《遙寄張愛玲》一文中曾經作過這樣的評述——
“中國新文學 運動從來就和政治浪潮配合在一起,因果難分。‘五四’時代的文學革命——反帝反封建;30年代的革命文學——階級鬥爭;抗戰時期——同仇敵愾,抗日救亡,理所當然是主流。除此之外,就都看作是離譜,旁門左道,既為正統所不容,也引不起讀者的主意,這是一種不無缺陷的好傳統,好處是與祖國命運息息相關,隨著時代亦步亦趨,如影隨形;短處是無形中大大削減了文學領地……我扳著指頭算來算去,偌大的文壇,哪個階段都安放不下一個張愛玲。”
正是上海淪陷,才給張愛玲提供了大顯身手的舞台。
“幸與不幸,難說的很。”
無論是”死如嫉惡當為厲,生不逢時甘作殤”的《武昌獄中書感》,還是“丈夫雖有磊落才,生不逢時終蒿萊”的《行路難》……
這些古往今來的才子,最經常慨歎的,大抵都是“時候不對”的滿腹牢騷。
其實這四個字,乍看起來好似無能者才會發出的憤懣不平,但是到底對不對呢?
打台球時球沒進洞,你的思緒卻先飄走了,為了挽回麵子,你自然會說“杆子太老、洞口太小、案子太高、狀態不好。”
其實若這樣說,“生不逢時”在此處,已經間接的等於“時機”了。
“命”,是弱者的借口,“運”,是強者的托詞。
做一件事你的失敗,歸結於“命”上,那便是無論如何也改變不了的了,因為起點的限製與天賦,在這裏清晰的幾乎讓人絕望。
若升華些來將,此處的“命”,便包含一種人天生固來就有的“階級局限性”了。
在近現代史上有一個著名的農民起義活動——太平天國,其農民引導戰爭失敗的根本原因在於,階級不是新的生產力和生產關係的代表,他們無法克服小生產者所固有的階級局限性。
其中“階級局限性”這個詞很值得細細揣摩。
“階級局限性”,其言下之意是你做這件事情為什麽會失敗?
就是因為你有這個“階級局限性”,根本含義是你失敗的根本原因是你是你。
你是你,是你做這件事情會失敗的根本原因,換言之,即便第二個原因、第三個原因、第四個原因……都不存在,你也不會成功,因為你是你,你是你就是你失敗的根本原因,這就叫“階級局限性”。
這五個字的殺傷力堪比末日武器,也是罵人的最高境界,常人侮辱對手往往不堪入耳,而“階級局限性”卻將人罵到骨子裏了。你是你,是你做這件事情失敗的根本原因,不要扯別的,就算其他的影響因素都不存在,你還是不會成功,隻要你有一天還是你,你就永無成功的希望!
無數的父母希望自己的孩子不要輸在起跑線上,可是他們越掙紮越發現,即使自己的孩子在起跑線上真正做到了讓自己心滿意足,但是結果卻還是輸了。
有人或許會在此辯論“天道酬勤”,你說的都是虛妄——
可若是“天道酬勤”,地道酬什麽?人道又酬什麽?
這裏的“輸”,其實已經不是努力不夠造成的了,而是階級局限性使然,也就是人常常無法擺脫,卻又妄圖擺脫的“階級局限性”。
一個人若這輩子,都與英雄為伴,都在英雄的虛影下而活。那麽從他加入的那天起,就像每一個站在前線的人那樣,都成了階級局限性所束縛的失敗者。
如果考慮下大自然的無限複雜性,也許成功真的太過偶然,而失敗才是常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