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盜聲兒
時疫大起,沒人能夠置身事外,南淮瑾就““””做主了。
錢袋落入了少年的手中,裏頭盛著一枚二兩重的白銀,少年手裏拋了拋,銀子沉甸甸的,他臉上都不曾遮麵,笑起來左邊兒露出一枚稍長些的虎牙。
他殺了人,六具屍首,一具是官差的,剩下的五人則是他殺的,這些饑民瘦得如同幹柴,皮連著骨頭,就連臉上都瞧得見格外隆起的頰骨。
遠處有人下馬,一男一女,男子帶著麵紗,踩著小步過來,背上雙劍,恨恨的看他說“這些人,可是你殺的?”
少年伸了伸懶腰,手上的劍還在滴血,“”他瞧得出來者不善,沙啞著嗓子開口笑“誒,別誤會,這些人打死了官差,我不過替著這位死去的官差老爺報仇,殺了這些個隻求飽腹、忘恩負義的禽獸罷了。”
他聲音輕佻得很,手上的劍舞著劍影,一旦對敵,隨時隨地都可先手一步。
一男一女便是南淮瑾與竹求,男子裝束的南淮瑾透著三分英氣,她聽完就已經取下了背後的戚風,戚風緩緩出鞘,劍身透著寒光。
少年凝目,喃喃自語“一柄好劍,這是用上好的精鐵鍛打的花紋,最少也得是個鑄劍大師的水準才造得出這樣的劍。”
隻是這劍是要殺他的,劍光一閃而過,劍身未至,鋒銳的劍氣先到一步,少年側首,劍氣掠過少年額前,三段發絲接連削斷!
千鈞一發,少年的劍也抵在這劍的劍身上,那人得理不饒人,一劍未中,劍法化作數道的寒光。
“喂!我都說了!是這些饑民殺了這官差,我才行俠仗義,殺了這些饑民的,你要再出一招,我可要還手了!”少年劍抵在南淮瑾的劍身上,戚風利刃能隻有被這劍纏住,幾招下來,南淮瑾冷哼著給劍身上附上了真氣,衝著少年便是一劍封喉。
“這可是都殺心了?”少年生氣了,要用劍去當那帶著劍氣的寶劍。
那柄劍剛剛碰上劍氣的一刻,整柄劍的劍身都被絞碎成無數的的碎片,一段段落在地上響個不停。
“喂小子,知道我是誰嗎?”少年生氣了,跳出一丈遠,他武功底子遠不如眼前這小子,手上的劍也不如這人,隻有先搬出個後台來嚇嚇他了。
伸出手從腰後掏出一塊令牌來,上麵刻著萬赦二字,這是萬劍門賞賜下的鐵令,一令便可叫天下武人知曉出令來自萬劍宗門,得萬劍門庇佑,誰若是瞧不起萬劍門,自可接著殺人,可若一旦有了說法,萬劍門必要上門來討要。
“萬劍門?”南淮瑾皺眉,這個劍宗的老宗派她自然是知道些,劍道老祖赦七塵,劍道通神,與她一般是天絕脈象,號稱劍道武修,天下第一,開宗立派時,萬人上溫塘山學劍,老劍宗便在山門後駐劍一萬三千五百柄,伐山開宗門,劍指在山前的崖壁上刻下萬劍門三字,在大宋的江湖上有著極高的聲望,有人說,天下劍門一十三,溫塘山占的其十。
看樣子,有用!少年吐出一口氣拍拍胸脯,一側的粥棚裏還擺著米粥,稀得能見到草穀子,他給自己盛了一碗,也不瞧地上的死屍,吞咽了幾口,皺著眉丟在地上,陶碗摔成碎片。
“這粥能喝嗎?我都喝到草籽了,真是貪官汙吏,明明運了十幾擔的錢銀。”
幾具無頭屍招來了蚊蟲,這些屍首無人會錢打理,隻需一二日功夫,便能蛆蟲。
南淮瑾瞧那少年一副無所謂的模樣,氣的咬牙道“你殺了那麽多人,還能喝下粥?萬劍門可是名門正派,怎麽會收你這樣的弟子。”
“為什麽我殺了人就喝不下粥了?再說我又不是殺人狂魔,我這是替天行道。”
“都是歪理,你這小子是聽誰胡說八道的,你這明明是草菅人命。”竹求見他回嘴,沒好氣的說。
“一個姓魏的老道士,他就是這麽說的,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他們殺了官差,我替官差殺了他們,這就是替天行道,是件大好事,是積福積德的大善事才對。”
少年再瞧了一眼這熬鍋中的稀粥,他輕聲說道“不過是一小碗米混了些草籽,連糠都不舍得給流民吃,真是貪官汙吏。”
南懷瑾收回長劍,負在背後,她走過去瞧了一眼,確實和這少年人說的一樣,一大鍋燒水中,浮著一些碎米草籽。
“這哪是皇帝來救人性命的粥棚?銀子怕是都入了那些貪官們的囊中,”少年憤憤不平著說“像我們這些人,日日苦練武藝,不就是想著有朝一日,能夠雲遊四海,行俠仗義嗎?”
“可別算上我,我可沒你那麽差的功夫。”南淮瑾歪過頭,她麵帶著白紗,看不清裏麵的真容。
“別這樣說,咱們也是不打不相識,路邊的話本,說書人的口中,不都是這樣,現在這江湖上就有這麽一個說法,像咱們這般打架結識的,得結拜,見武聖,做兄弟。”少年突然興奮,他從後背的包袱裏取出一隻小聖人像,還不知怎麽摸出來一把香。
南淮瑾發怔,被眼前這少年的舉動搞得摸不著頭腦,竹求也是一臉的奇怪,和南淮瑾看了一眼,奇怪的問道“你這是要做什麽?”
“我聽說浮光寺的燭香,最靈驗,有許多有情人都去哪兒燒香拜佛,佛像沒有,我倒是前幾日盜來一尊小聖人,想來位份也不差什麽,兄弟姓陳,單名一個韜字。”
少年居然取了一口陶碗,蓋上被稀粥攪濕的泥土,小聖人像擺在碗前頭。
“你這,到底是要做什麽?”南淮瑾還是頭回見到這種人,居然就因為聽說話本裏有這麽一橋段,就要和剛剛還在對上幾招的她結拜。這邊上還躺著幾具無頭屍,官差死在地上也無人去理,這都是一副什麽場麵?
“師姐?這人真奇怪,莫不是個瘋子。”竹求上前說,她聲音輕得很,南淮瑾卻聽清了。
江湖上真是什麽樣的人都有,南淮瑾瞧著他這舉動,再看眼地上的死屍,都生起了蚊蟲。
“都好了,給。”少年手上抓著三支香,遞過來。
“你這瘋子,誰要與你結拜了?”南淮瑾扭身就走,卻被那少年一把抓著了手臂。
“你做什麽去?咱們可是要結拜的兄弟,”少年嘿嘿一笑,他的身法確實極快,南淮瑾眉頭一皺,想要抽手,卻發現這人賴皮的很,如同包袱似的纏著她的胳膊。
“你鬆開!”竹求冷聲,拔出手裏的短劍,就要紮這無理的人一個透心涼。
“盜聲兒,尋了你三日,原來在此。”
竹求聞聲抬頭,南淮瑾與陳韜也看了過去,
遠處的屋簷上站著一人,懷中抱劍,盯著陳韜看。
陳韜嘿嘿一笑“不就是個鐵牌嗎?與我又無用,還你就還你了。”
“你不覺得,現在說要還我,晚了些嗎?”那人冷笑,懷裏的長劍出鞘,再對著南淮瑾、竹求二人說話“二位走罷,此人與我萬劍門尚有仇怨。”
剛剛說完,遠處又有聲響,兩側過道上各有四人踏著輕功落下,手中持著寒劍。
“我就說,這天下,哪有這般的萬劍門弟子。”竹求冷哼一聲,低眉看還無賴似的陳韜“還不快放開你的手。”
陳韜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後腦勺,南淮瑾卻也不與他計較,也是哼一聲走到一邊,竹求跟了上去。
“你們追了我那麽久,也不坐下吃點什麽?”陳韜起身,拍拍身上的血汙,他似乎什麽都不怕,隻是嘿嘿笑,他倒是還有一支劍鞘,隻是劍鞘內的劍之前已經被南淮瑾絞成了無數的碎片。
陳韜給自己勺上了一碗粥,真是清湯似的粥。
“這鐵牌子連十個銅錢都沒人要,你們萬劍門的名頭越發不值錢了。”陳韜說話也不忘了嘲笑得說兩句萬劍門。
“劍門道中遇微雨,萬劍門徒微雨劍,曾窮漸,問盜聲兒陳韜,討教。”曾窮漸報上姓名,從屋簷上頭跳下來,懷裏的長劍緩緩抽出,就要與眼前這個浪蕩子廝殺一番。
幾個萬劍門的弟子圍著陳韜,幾個人都是手持寒劍,地上的死屍也無人去理,仿佛是幾具野貓野狗一般,不過是些腐肉罷了。
“萬劍門,安殊。”
“萬劍門,丘邵琦。”
“萬劍門,孫禾。”
“沉煌劍道,齊子惑。”其中終於走出一人,終於不再是萬劍門的人,隻拱手道“討教了。”
幾個與曾窮漸攔路的人也是出來說道。
“沉煌劍道,怎麽是他們?”南淮瑾不解的看著,竹求也站在她身邊不解的問。
沉煌劍道,曾有煌煌一劍老劍客,殺滅南唐甲兵六百三,號稱沉煌劍道,以劍法驚奇,真氣煌煌,茫茫劍氣著稱。
沉煌劍道弟子不多,幾十人坐鎮沉煌池,傳世的也都是成名弟子,人人武功高強,名動江湖。
倒是這人並未出名,齊子惑,想來也是入了江湖曆練罷了,瞧他與萬劍門的同道一起,南淮瑾倒是有些同情眼前這個登徒子了,分明是個莫名瘋子。
陳韜一臉的笑,也不知道他在得意著什麽,捧著手上的半碗淺青色的稀粥,自言自語似的說著“每個人都練的是劍道,隻有我學的是人心嗎?”
“人心?你對著這些死難的人說你學的是人心?”曾窮漸冷笑道,他不願等待,慢慢走過去,“真是個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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