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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往事如風絮

  這劍鋒所指,紅色的劍芒便已經將重俊胸前的一片黑衣撕扯開,重俊連忙想要擺脫陸未生的糾纏,腳踏輕功後撤,他手上黑氣騰騰,就要下壓抓劍。


  驚夜之上已經寸寸欲斷,他看在眼中,想要運功一掌打裂了這柄劍。


  “哼!”


  哪有這般容易,宗燾晗低喝一聲,劍身上的紅芒大盛,隻是二人剛剛接觸的刹那,重俊隻覺得手中的劍刃上像是有了一大塊燒炭,滾燙之極,他的黑氣遇到這血色的光芒直接便被消融了,而那道劍氣終於到了,重俊隻有拚命抵擋,同樣一劍劈出,劍氣彌漫著黑色,與宗燾晗的劍氣相遇,這紅芒毫無阻力繼續劈砍過來。


  大片的血飛出,宗燾晗這一劍穿過了重俊的腹中,重俊嘔出一口血,連忙將宗燾晗一掌打了過去!

  這一掌避無可避,宗燾晗掌中的紅色真氣同樣打出去,兩人此刻的對掌,無數的氣浪從二人之間鼓蕩起,最後居然讓重俊退了三步。


  至於宗燾晗卻倒飛出去,被陸未生接住,老人的身子比往時要輕,陸未生心中知道,他的這位師弟啊……


  終究是師父他的決定。


  陸未生眼中有淚,隻是下一刻他就抹去了淚痕,重俊還沒死,隻是受了重傷,驚怒之中他發現這個將死老者的一劍竟然這樣可怕,裏麵纏著因果,詭異的血氣糾纏在自己的傷口處,剛剛受傷的腹部開始潰爛,模樣嚇人!

  “該死!”重俊的喊聲中蘊藏內功,擴散出去,滿身的黑氣騰騰,可他也清楚,此刻再鬥下去,自己一個人,終究敵不過如此多的絕世高手,唯有先撤,從長計議,隻是自己如今身受重傷,如何突圍?


  耳邊有風聲!

  大風吹起滿天飛雪,無數道影子從身後的斷崖峭壁飛來!有紅衣的刀客,也有黑衣的甲士,李純與殿長欽踏空而來,最後是一臉邪氣的秦無痕,沒有再戴他那副麵具,發出讓人厭惡的冷笑聲:“淩天門?千載了,這座大山也該從江湖上消失了。”


  陸未生隻是一劍甩出,劍氣揮灑過去,這一劍氣叫囂張的秦無痕頓時麵色一變,倉促躲過,其身後的十幾人根本沒能閃開,想要抵擋,使出渾身解數也沒有效用,在空中就被強大的劍氣撕扯成了碎片!


  “秦無痕!”陳誠出手,他持著利劍飛快踏空過來,想要阻擋他,隻是麵前多了一個人,殿長欽揮舞斷劍,他手中的斷劍鋒銳無比,麵具下看不出他的神色,兩個人交手,陳誠隻是剛剛接觸便覺得不好,自己手中的長劍崩口了!殿長欽大力的使用斷劍,二人絞殺在一起,秦無痕冷哼一聲,就要到受傷的重俊身邊,可是又有人攔下了他,一寸和尚舞動這大袖走過來。


  “一寸和尚,給我讓開。”


  “師弟,你歇息吧。”陸未生懷中的宗燾晗氣息微弱,不再有那種高高在上,他瘦的皮包骨頭,麵色枯黃,尚存的黑發此刻已經全白,躺在陸未生懷裏,大喘粗氣。


  血氣從他身上流露出來,宗燾晗時日無多,甚至於可能隨時要死,因為這血已經從五髒六腑之中流出來,猶如是被紮破了的皮球,水氣從裏邊流著散著,再也堵不住。


  李惟安趴在老人身上,這時候的老人,嘴角咬緊了,他根本忍不住這樣的苦痛,這不是人能承受的,看著自己的徒弟,他嘴角硬是翹起,想要做一個輕鬆的表情,可就是做不到,隻能從懷中抽出一卷孤本殘卷,他說不出話來了,嘴巴一張,李惟安才看到,師父的口中,血肉模糊,裏麵竟然見不到一枚好的牙齒,全部支離破碎,舌頭都隻剩下一小段,其餘的也不知道是化作了血霧,還是確實消融了。


  重俊被陸未生糾纏,他如今也受了重傷,傷口處不斷有膿水流出來,這是因果,不是毒藥,世上或許有什麽神奇的寶物可以治,但此刻,他隻有接下陸未生的一招一式。


  “重俊,我當初修為不夠,獨自一人攻山,未能擒住你,倒讓你多活了三十年,這一次,就將你葬在青雲山頂!”


  陸未生的氣勢攀升,陸未生的劍上驟然響起喀嚓聲,這柄血劍堅固無比,是人間神器,發出不是劍本身,而是一朵紅花在劍刃之上,劍刃的雕紋在擴散,上麵蘊藏著的,是死在這柄劍上的人的血,沁入的自然紋身,經年累月,變作堅硬的血痂,包裹在劍身。


  這是一柄罪劍,凶劍。


  霸絕的真氣源源不斷,陸未生揮舞赤色長劍,重俊隻有躲閃,他麵具都被這強大的勁風吹碎了,露出一張蒼老的臉,上麵落了幾道傷痕,猙獰的臉上蒼白無力,虎口裂開,可是唯有硬擋。


  這二人鬥了數十年,這次複仇,重俊謀劃數十載,可終究棋差一著!

  南淮瑾也咬牙,和紀湘拚命阻擋著潮水般的紅衣刀客,李純冷笑一聲,他與紀湘兩個打在一起,也是難分伯仲,紀湘的掌法打在罡氣上,天脈罡氣寸寸欲裂,抽出長劍來,竟有雪白的劍光,長劍之上,將罡氣一層層的削去。


  “哼!”


  李純瞪目,他手中的陌刀也甩出幾層刀氣,和紀湘的大戰,他不敢大意,一攻一守,確實也瞧不出這二人到底是誰高。


  “小子,看看那是什麽人?”李純突然喝道,紀湘眉頭皺著,轉過頭看,竟然看到一列黑衣人踏步上前,個個氣勢不凡,都至少是知音以上的高手,可是讓紀湘大驚失色的還是,這些黑衣人壓著三個人,綁的嚴嚴實實的,手中的刀架在他們的脖子上。


  隻是一眼,紀湘便心一沉底,竟然是帶了數百弟子下山的莫離羽、何逍、寧洛川三人!


  李純瞥了一眼三人,一刀與紀湘手中的劍碰到一處,兩人各退三丈遠,一抬手,那些黑衣人便舉起手來,隻要李純一揮手,他們手中的長刀隨時都可以落下去。


  陸未生也瞧見了,隻是麵色蒼白一陣,心神一晃,可下一刻,重俊便一劍驚醒了他,這一劍他沒能及時躲開,竟然斬在了他的腹中,一大片的血都濺了出來。


  南淮瑾剛剛斬了一人,突然轉身看到這一幕,眼睛瞪大,大聲喊:“師父!”


  這一聲,連紀湘也看了過來,他的師父,竟然腹部被劃開了,大片的血濺在了地上。


  陸未生咬著牙,捂著傷口,周圍的許多紅衣刀客一見他受傷,便圍了上來,月光之下,誰不想殺了天下第一,成就一番聲望?

  如今上得山來的這些紅衣刀客,誰不想腰挎官刀,成為江湖傳聞?苦練武功,哪個想的不是要人人稱道,從此揚名?

  這個便是機會!

  所有人一擁而上,持刀持劍,掄動丈長大戟,而陸未生隻是冷眼瞧著,隨手一劍揮出,劍氣殘紅,竟然將圍殺來的數十人盡數包裹,絞殺成了粉碎!


  一聲慘叫都沒有,隻是瞬息之事,其餘的紅衣刀客頓時震驚的說不出話,隻是退後,這數十人並非沒有留手,隻是沒有想到,這陸未生就要死了,還有這樣的力量,一劍斬殺數十名高手!


  “陸門主,束手就擒吧,或許陛下,不會為難門主的。”李純喊道,走到了莫離羽的身邊,莫離羽被後邊的人壓在地上,捂著嘴,除了捆綁以外,三個人身上都有精鋼扣住了琵琶骨和四肢,身上的白衣上都是幹了的血痂。


  “別抵抗了陸未生,隻要你聽話,皇帝不會叫你死的,或許對付契丹人,有用得著你的地方。”重俊捂著傷口冷聲笑道。


  秦無痕手持那柄漆黑入墨的長劍,將老和尚一擊擊退開,他倒是不說話,隻是笑著看這場麵。


  江湖第一人,江湖之上,青雲山淩天門沒了,他很高興。


  陳誠與殿長欽也乘著此刻,互相又是一劍,二人退開位置,留出空隙來。


  在場的話黑衣人和紅衣刀客,都不是一般的高手,連南淮瑾也難以突破,反而後輩上多了幾道血痕。


  “師妹,你怎麽樣?”紀湘心疼的看著她,而南淮瑾則隻是搖頭。


  這樣的危局,三位淩天門弟子都被李純手下押著,隨時要處死。


  “師兄,我沒事,我們得幫師父。”


  南淮瑾抓著紀湘的袖子,可是又能如何?紀湘也是無可奈何,陸未生的腹部已經血淌了一地,臉色蒼白,情況很不好。


  “師父。”


  一聲低吟,南淮瑾看過去,李惟安抱著那個縮成一團的枯瘦老人,滿眼淚水,這個他隻見過兩次麵的老人,兩人見麵的日子還沒有兩日,可是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死了,宗燾晗死了,他嘴角還流淌著血和碎了的牙,眼眶凹陷,手臂上真隻剩下了一層幹癟下去的老皮,全身都輕了。


  “宗師叔。”南淮瑾目中含淚,也是捂著嘴,連後輩都傷處都不屑一顧。


  陳誠與一寸聽見了沒有回頭,隻是都眼中閃爍起了淚光,老和尚喘著粗氣,最後念了一遍佛號,連往生咒都免了,三生聚氣,一世耗盡,哪還有什麽往生?

  這一招劍鴻,便是世上的真仙人在世,一劍可斷山斷海,威能無量,隻是重俊未死,隻是受了重傷,傷口不愈,恐怕將來都要反噬。


  因果這東西,虛虛實實,便是道門中的老道、少林寺的武道高僧也說不明白,這一招劍鴻,聚集三世因果,也不知道是哪位青雲山的老前輩留下來的,一直被視作,老門主在世的時候,陳誠與一寸便知道他留下了兩卷秘籍,學了其中哪一樣,都可以說受用一生,隻是沒想到,這本秘籍如此的凶煞。


  “棲身善緣,檀溪停雨,宗師兄最愛做的兩件事。”陳誠道。


  他過去曾是愛吃驢肉的老道,而一寸曾是高僧門徒,兩人皆是替師兄覺得惋惜。


  山下有喊殺聲傳來,半片山淵都燃起了熊熊烈焰,廝殺聲是外門弟子與那些衝殺上山的甲士們的,日黑風高,喊殺聲十裏方圓都聽的清晰。


  陸未生執劍而立,捂著的腹部血淋淋的,可是他不在意,他終究哀歎一聲,一是替青雲山先人惋惜,千載基業終究一場空。二是是可惜,宗燾晗一世橫強,竟然落到這樣的下場!

  “莫要歎息啊,尚有事未完。”他低喃,手中的赤色長劍像是能懂主人的心思,可他不是神劍,救不了整個青雲山。


  李純、殿長欽時刻小心皇城時,陸未生一劍險些要了他們的命,驚駭了整個汴京城,如今就算是他油盡燈枯,也不敢放鬆警惕,以防陸未生暴起殺人。


  重俊看著他的一舉一動,若不是他們押著寧洛川、何逍、莫離羽三人一同,恐怕還要苦戰,這樣也好,終究是將陸未生拿下了,皇帝的事完成了,如此,陸未生的仇他也算是報了。


  “天下獨大,江湖。”陸未生閉上了眼睛,他像是在回憶,


  他年少輕狂,門中的弟子裏,他便是無敵,下了山的日子,自在無憂,更是逍遙快活,沒了老門主的管束,天下間他覺得,真是小的出奇,武道一途,他仿佛是到了盡頭。


  “年輕人如此輕狂,總得有些本事。”老門主常常說道,還指著他的天靈蓋道:“別叫別人看你這天靈蓋,方薄,好欺負。”


  坐在大青石上,下邊一潭青色池水,一個老樵夫見到他坐在上邊垂釣手上端著好酒,咽了口唾沫,叫陸未生聽到個仔細,連忙叫他過來,請人喝酒。


  “別瞧這底下的青池不大,有雲遊四方的老道士說過,這池子底下通到東海龍宮的一眼珊瑚島,下去了便可以一直去東海。”老樵夫說著,這是當地的神話,陸未生年輕氣盛,他隻是摸著自己的魚竿。


  “東海?那可就奇了怪了,東海的水為何不鹹?更是一條魚都沒有見到?”


  說著,陸未生一抖自己的魚簍,老樵夫也不看,隻是笑道:“東海的魚能來這青池?這池子裏的水是天水,天上的水鹹麽?不鹹自然無魚。”


  似乎說得過去,老樵夫也不臉紅,頭頭是道似的搖搖腦袋。


  陸未生覺得好笑,這老樵夫就是被神神道道的迷惑了,他眯著眼,從自己的懷裏掏出來三枚銅錢,在手上一丟接住道:“老人家,身上可有銅錢?”


  老樵夫奇怪的看他一眼,以為這少年人是要收他酒錢,這酒色清冽,香氣撲鼻,他尷尬一笑,從腰間抽出兩枚銅錢來。


  “這樣吧老人家,我這有一捆長繩,足有十七丈,綁上一塊大石,我便與你打賭,這石頭若是落到水底,我這繩子沒落地,便算我輸,這青池確實直通東海海底,這三文便給你,而若是撐到了底下,繩子收住了,那便是我這石頭到了底下,這青池沒有到東海,算老人家輸了,老人家手中的兩文錢,歸我所有。”陸未生說道。


  老人眼睛一轉,原來這年輕人是這個意思,答應了他。


  青池有多深?誰也不知道青池子到底有多深,下麵沒有遊魚,老樵夫聽著往常的故事,也隻是知道,這水下,起碼二十丈,都不會到底的。


  老人應了賭約,陸未生尋來一塊大石頭,足有十斤多重,懸在繩子上,被陸未生丟下了大石。


  繩子快速的下沉,隨著大石頭一起,繩子最後在被係著的木樁牽住,遠遠沒有到底。


  陸未生吃了一驚,他沒有想到,他垂釣一日的青池裏,竟然真的是一條魚都沒有。


  “確實是通到東海。”老樵夫深信不疑,道人的話果然不錯,隻不過陸未生隻是搖頭,隨後留下三文錢,白瓷的酒壺也不要,隻是扛著魚竿,搖頭歎息一聲:“吊了一日了魚,哪知道,竟然是一無所獲。”


  他獨自在山道中行走,天下之大,總有風景優美,卻名聲不顯的地方,這處小徑走出去,便是一處道觀,道觀有焚香,香氣環繞長廊,聞著這香味,就是陸未生也覺得此處地方,美得出奇。


  煙雲繚繞,山澗中還有飛鳥走獸的聲響,此處下麵該是有不絕的流水,聲音頗為清涼,隻是有個道士,正在開墾一處田地。


  田地不大,繞著流水,也不知道在種的是什麽,隻是老道士似乎很是悠閑,穿著的道袍雖然看上去有些破舊,破了的地方竟然露出了雪白幹淨的棉花來。


  “這位道兄,這道觀裏頭,不知道是哪位道長的地方?”


  陸未生嘴角叼著一根狗尾巴草,上下搖動,手上的魚竿靠在背負的劍柄上,他是真的逍遙快活,沒了師父在,誰又能惹他不高興?

  道士轉過頭來,露出一絲古怪的表情道:“你是何人?竟然能進到我承宿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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