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3章 他是個念舊的人
既然想讓仙樂斯舞廳成為葉靈璧能夠好好休息的地方,老板娘小小也就不再他的耳邊念叨了。大部分的時候,一個人想要好好休息一下,放鬆一下,是不喜歡有人在自己的耳邊一直嘮嘮叨叨的碎碎念。
剛才說要跟他聊聊天,是不想讓他一個人喝悶酒。
小小輕輕的撫摸著葉靈璧額前的碎發,一下一下,像是在哄兒子睡覺的媽媽。葉靈璧閉著眼睛,表情也漸漸變得平和起來。
天兒已經快亮了的這個時候,仙樂斯舞廳已經沒有什麽客人了。還剩下零零散散三五個客人,也都不再放浪形骸,放肆放縱的尋歡作樂。也都是坐在那兒,和身邊的人低聲交談著什麽。
這個時候的仙樂斯,已經從五光十色的舞廳,變成了播放著舒緩布魯斯藍調的小酒吧。
“大、大家好,我是……我給大家演唱一首……希望大家能夠喜歡……”
斷斷續續,怯怯懦懦的自我介紹之後,輕快的伴奏響起。
是一首很有年代感的歌曲,也是葉靈璧很喜歡的一首歌曲。聽到伴奏響起,葉靈璧翻了個身,躺平了,也不再蜷縮著身體,而是舒展的翹起了二郎腿。
與怯懦又結巴的開場白相比,一旦唱起歌,那聲音就充滿了自信。
是一把好嗓子,歌兒選的好,唱的也好。
葉靈璧揚了揚眉頭:“新來的?”
小小見他有了興趣,連忙說道:“對呀對呀,我還沒告訴你呀,仙樂斯又來了三個姑娘。一個歌唱得不錯,再訓練訓練,不怯場之後就可以登台表演了。剩下的兩個沒什麽才藝,正在培訓做服務生。現在打烊啦,沒有客人啦,就讓她上台練練嗓。歌唱的是不錯,但膽子太小了,怕生的很。”
葉靈璧嘴角那抹輕佻的笑容,又回來了。這讓小小也舒心的勾起了紅唇。
他說:“聽得出來,是怕生的很。一個自我介紹,也磕磕絆絆。她不唱歌的話,我還以為是個小結巴。”
小小輕輕一推他的胸口:“你可別小結巴小結巴的這麽喊,孩子年紀小,可聽不得這樣的話。本來就不自信的呀!”
葉靈璧帶著享受的表情,聽完了‘小結巴’的一首歌。
唱的是真不錯。身為老票友的葉靈璧,一聽就聽得出來,小結巴唱歌根本沒有使用什麽技巧,估計壓根就不懂得什麽唱歌的技巧。
但這樣不懂的技巧的演唱,別有一番味道。是能夠熟練掌握技巧與發聲的歌手,已經找不回來的味道。有時候就是不懂什麽技巧,才越發的打動人。
一把好嗓子,這就是祖師爺賞飯吃。
小結巴開始唱了第二首歌,還是葉靈璧很喜歡的一首老歌。
回憶,一下子被拉到了二十多年前的夏天。
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兒,那年的夏天悶熱極了。好像被後裔射下來的九個太陽,又重新掛在了天空上那麽悶熱。
火辣辣的太陽,烤熾著大地,以及大地上的人們。仿佛要將人身體中的水分全部都蒸發掉似得。
京城已經變成了太上老君的煉丹爐,葉維康習慣性的不在家,陳老師和院裏的同事們去了山溝溝裏寫生,就連死老頭也帶著葉玲玲去了涼快的地方避暑。
他為什麽沒有去呢?
葉靈璧想起來了,少恭哥感冒了,熱感冒。傳染給了他和少霆。他們三個人鼻涕嘩啦頭暈腦脹的人,哪兒也去不了。隻能有氣無力的躺在家裏,一張抽紙接一張抽紙的擤鼻涕。
把他扔給老權家之後,死老頭就開開心心的帶著玲玲去避暑了。
花管家說他們三個人是熱感冒,最忌諱吹空調,二話不說就把空凋的電源線給拔了。他,少恭哥和少霆,三個人就圍著一個小小的電風扇,還要被花管家教訓。說什麽不能對著電風扇直接吹,會落枕的。
感冒沒能要了他們三個人的命,他,少恭哥和少霆三個人,倒是差點被活活熱死。
他們三個人就躺在老權家老宅的地板上,像三具直挺挺的屍體,充分的感受著天氣的炎熱。電風扇嗡嗡的聲音,成了廣播電台的BGM。
花管家盡心盡力的照顧著他們三個毛頭小子,可架不住他們三個人自己作死。每次感冒都快要好了的時候,他們三個人就會趁著花管家不在家的時候,偷偷跑去遊泳池裏盡情的撒歡。
在遊泳池裏一泡就是一下午,嫌遊泳池裏的水不夠涼爽,他們還會把冰塊扔進遊泳池裏降溫。在遊泳池裏一邊泡澡一邊嘬冰棍,是那個夏天最舒服愜意的事情了。
那些冰塊,是花管家怕他們三個人熱出毛病,特意跟工廠製定的。一個冰塊就有一張床那麽大那麽厚,放在房間裏,帶著絲絲的涼氣兒。
好幾塊冰塊扔進遊泳池,就跟泡冷水澡沒有區別。那時候少恭哥也才不過十來歲的年紀,遠沒有日後的成熟穩重。起初,少恭哥還會勸阻他跟少霆。後來少恭哥幹脆就和他們倆同流合汙了。
一個小小的熱感冒,差不多持續了一整個夏天。
當花管家發現不對勁的時候,夏天都快要結束了。最炎熱的日子,已經過去了。
很快,就要開學了。
生怕他們三個人在開學的時候感冒也沒痊愈,花管家就哪兒也不去了,就待在家裏盯著他們三個不學好的臭小子。於是,他們三個又恢複了挺屍的樣子。不過天氣已經沒那麽的悶熱了。
花管家總是喜歡拿著廣播,聽電台的點歌節目。現在的小崽子們,估計都不知道以前有廣播點歌和電視點播這節目。
觀眾打熱線電話,可以付費點歌。花管家也很奇怪,家裏明明有磁帶和CD,他不,他就樂意天天花錢點歌在廣播裏聽。
對那個夏天的記憶,除了背著花管家偷偷摸摸的找刺激,剩下的就是每天廣播裏一定會播放的那幾首歌。
後來的後來,葉靈璧才明白花管家的別扭。他開車的時候,偶爾會打開廣播。如果廣播裏正巧播放了他喜歡的歌曲,那這歌曲的好聽程度,會乘以一百。可如果廣播裏播放的是他不喜歡的歌兒,他也會耐著性子把這首歌聽完。
葉靈璧是個不怎麽時尚的人,他很念舊。大概念舊的人都不怎麽時尚?他聽歌隻喜歡聽老歌,幾十年以上的老歌,越聽越喜歡,越聽越有味道。
小結巴倒是挺會選歌的,首首歌都是他喜歡的。就是不知道,這歌兒是小結巴自己選的,還是為了哄他開心,所以才特意選出來的。
觀察著葉靈璧的表情,老板娘嬌嗔的用拳頭捶他的肩頭:“跟我可沒有關係呀,我哪裏知道你今天會忽然過來。小丫
頭練習的歌曲,都是她自己喜歡的,準備登台表演時候獻唱的呀。”
葉靈璧似笑非笑的揚了揚眉頭,顯然是不相信這個說法的。
大部分風月場所的老板娘,一顰一笑都帶著媚入骨的媚氣,但小小不是。她就算是和客人調笑,你也能明顯感覺到她是在工作。
因為她做的是這份工作,所以她才會這樣。明顯的疏離感,以及清冷的高貴,這一點不僅在小小身上得到了體現,在仙樂斯大部分的女孩子的身上,都能夠找到。
小小也隻有在葉靈璧的麵前,才會真的撒嬌。
小小:“這丫頭呀,長得不算很漂亮。在京城,她走在路上,也就是個比較清秀的女孩子。可在她家的大山裏,她就是漂亮的不像話啦。”
葉靈璧閉著眼睛,睫毛微微的顫抖了一下。
小小繼續說:“才十四五歲,家裏就不讓她上學了,要收彩禮錢把她嫁出去。收到的彩禮錢,要拿去給她哥哥弟弟蓋房子,娶老婆。說是嫁閨女,跟賣閨女沒什麽兩樣了。”
小小的語氣很平靜,沒有任何的語氣起伏。仿佛這樣的事情,在她眼中,根本就不值一提。
葉靈璧幽幽地歎了口氣兒:“這不是挺好的麽,現在遇到你了,也算有個安穩的地方度日。”
小小撫摸著葉靈璧碎發的手,微微一頓。好半天,才說:“付了錢,三哥去接人的時候,人都快沒有個人的樣子了。從十四五歲被家裏賣掉嫁了人,到三哥去接她,五六年的時間裏,流產了七次。”
別的不說,就這一件事兒,也足夠葉靈璧想象的出來。
小小:“你救我出來的時候就說過,你不是什麽大善人,你不會日行一善,你更不會看到可憐的人就去救。你隻會向拚了命的想要活下去,想要自救的人伸出援手。我也是這麽做的。”
悅耳的歌聲還在持續。
葉靈璧卻已經沒有欣賞的心情了。
小小說:“七次,都是她自己故意流產的。她被父母兄弟賣掉,她沒能力反抗,這不能怪她。但她用自己的辦法反抗,被強暴懷了孕,她就想方設法的讓自己流產。她是個一根筋的傻丫頭,就想著如果她不能生孩子了,那家人就會扔掉她。一個不能生孩子的女人,是沒有用處的。留在家裏,隻會浪費糧食。”
這,就是那丫頭唯一能夠想到自救的辦法。蠢到極點,但她別無選擇。她連選擇的機會都沒有,她唯一能自救的辦法,就是傷害自己的身體。
葉靈璧忍不住將桃花眼眯成一條縫,側頭看去。
舞台上,穿著純黑色毛衣牛仔褲白色帆布鞋的姑娘,怯怯的樣子,讓人看著就心疼。瘦的也讓人心疼,好像一陣風就能把她給吹跑。
離得有些遠,看不太清楚長相。但隻看輪廓,就像小小說的,不是什麽絕色的大美人兒。比他家裏那個死丫頭,差的太遠了。
撐死也就是個清秀的小姑娘了。
小小也看了過去:“她是幸運的,上過幾年學,遇到了一個支教的老師。老師發現她沒有再去上學,帶著錢,走了十幾公裏的山路去她家裏打聽情況。老師心想如果是家裏窮不讓她上學,那學費生活費老師就幫她掏了。”
葉靈璧收回視線,淡淡又冷漠的道:“我不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