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禦賜的嫁衣
唯有正殿裏有昏黃的燭光透出,林雲墨跟著薑公公走了進去,側殿裏床榻邊坐著容顏憔悴不堪的上官明誌,暗淡微弱的燈火下,昏睡中的威宗神情萎靡倦怠,臉色蠟黃蒼老,竟有種淒涼的垂暮之感。
上官明誌見林雲墨來了,她緩緩的站起身來,眼眸中是一片死氣沉沉,上次進宮,他見到她時,正榮寵後宮風光無限,沒想到才短短一年之隔,已是冰火兩重天。
而今她自無故失了孩兒後,便一蹶不振,深宮幽怨,寂寥絕望,一日日的苦熬著,容顏也漸漸衰敗,若不是威宗病重需要侍疾,或許,她早已一條白綾了結了此生!
“三殿下來了。”她微垂著眼簾低聲說道。
林雲墨施了一禮,將身後的千山暮拉了過來,淡然說道“這是貴妃娘娘!”
上官明誌染滿了暗沉的眼眸,在看到千山暮的時候忽的亮了一下,她嘴角隱現一絲欣慰,暗自歎道:也就這般天姿國色的女子才配得上她心目中的三殿下。
“快起身,”她麵色無波“皇上剛剛睡著,不知何時才會醒來,本宮先與三殿下說說話,殿下過來的時候,有沒有遇到金公公?怕是為難你了吧?”
薑公公低聲將剛才遇到金公公的事對上官明誌說了一遍,上官明誌聽完幽幽歎了口氣,怕有耳目,便吩咐薑公公到門口守著。
她等薑公公走出門去,一直隱忍的情緒微微起了波動,眼眶微紅,低低的抽噎著,看著林雲墨說道三殿下也應有所耳聞,如今太子監國,可是懦弱無能,實權卻落在金公公手裏,包括錦衣衛,禦林軍,朝中幾位將軍,甚至於我爹受了脅迫都不得不聽命於他,他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啊!”
林雲墨心情頗為複雜的看著床榻上的威宗,沉吟片刻說道“誌貴妃,對於父皇的病,太醫怎麽說?”
上官明誌微微的搖著頭,已是淚流滿麵,她聲若蚊蠅“已是油盡燈枯,時日無多了,皇上平日裏都昏昏沉沉的,偶爾清醒片刻也多是在問三殿下你啊,想來,他,他,對殿下也是愧疚的很!”
林雲墨原本冷硬的心,就是因著“愧疚”兩個字,漸漸潰敗下來,他深吸了一口氣,平複著自己的心緒問道“父皇這次宣我進宮,誌貴妃可知是因何事?”
說起這個,上官明誌用錦帕拭去臉頰的淚痕,壓低了聲音說道“三殿下且等等,皇上有東西讓本宮轉送於你!”說著便起身走進了內室裏。
見林雲墨神色凝重,眼底隱忍著絲絲傷痛,千山暮突然覺得很心疼,林雲墨其實是個心思極其敏感的人,幼時母妃早逝,父皇的不聞不問,寄人籬下的心酸和委屈。
這一路走來,他心底壓抑了太多沉重無法向外人道的苦楚,這也便是為何寧可住在清書齋,也不肯回端王府的緣故。
她走上前,默然地握住了他的手,心頭酸澀,卻是什麽也說不出來。
林雲墨扭頭看向她,柔聲笑問“怎麽這般難過的樣子?”
千山暮凝視的看著他,悶悶的說“我想替你難過,那樣你的難過便會少很多”
“真是個傻丫頭!”林雲墨有些動容寵溺的笑了笑,伸出兩根修長的手指,輕輕的捏捏千山暮的瑩白的臉頰。
上官明誌蓮步輕移已由內室走了出來,她手上的托盤裏,竟放著一整套新嫁娘的鳳冠霞帔。
微晃的燭影裏,鳳冠雍容華貴,上麵飾有金龍,左右翊以二珠展翅翠鳳,皆口銜明珠,冠後鑲嵌了牡丹花,襯以翠雲,翠葉,周圍墜左右相連的珠串,嵌入的紅藍寶石,裝飾的珍珠更是不計其數,光彩照人,華麗而不板滯。
霞帔上是蹙金繡雲霞翟紋,鈒花金玉墜,鳳穿牡丹掐金絲步搖,極盡精致奢華。
上官明誌眼眸中閃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慕羨,她看著千山暮跟林雲墨說“這是皇上在許久之前特意叮囑本宮讓尚衣局趕製的,以備你們大婚時用的,也算是對三殿下的一點彌補。”
林雲墨聽罷,精亮的眼眸中瞬間染上了肅然之色,拉了千山暮恭敬跪地,雙手接過了托盤,朗聲道“謝父皇恩典!”
“千姑娘,”上官明誌又重新坐回床榻,語氣中透著深意“你走過來些,本宮有話要單獨對你講!”
千山暮依言走到了近前,跪在上官明誌跟前,上官明誌附在她耳畔低沉的說道“你要答應本宮,即便是大婚之後,這鳳冠你也要時刻保管好,切記,萬不要沾染上酒水等汙漬”
這話很是古怪,千山暮抬眸,卻見上官明誌眉眼含笑,並無異常之處,她輕聲答應著,等了片刻,以為上官明誌話已說完,待她想起身退開時,耳邊傳來上官明誌最後一句“不要讓它沾染了酒水,記住了?”
千山暮疑惑不解,但上官明誌已不想再談,揮手讓她退下。
“薑公公那裏有腰牌,你們快些出宮吧上官明誌幽幽的歎道,“三日內快些完婚,三日後會有聖旨到端王府,你們亦無需掛念皇上,無論怎樣本宮都會陪著他的!”
林雲墨心頭沉甸甸的堵的難受,他苦澀的笑了笑。
加冠禮後,他進宮三次,也跪過威宗三次,第一次奉了口諭等候在玉雲殿,第二次是因退婚,第三次便是此刻了,三次機會居然都沒能與威宗好好說上一句話,今日一別怕是今生再也無法相見了,他眉頭緊鎖,拉著千山暮跪在了威宗床榻前,極力忍耐著心中的哀痛。
“快些走吧”上官明誌眼眶濕潤,催促道。
淒冷的夜空裏,夜梟窩在宮牆之上尖聲啼叫著,詭異的令人脊背生寒。
馬車內沒有點燈,漆黑一片,林雲墨黯然神傷的靠在車廂上,千山暮伸手觸碰到了他的臉,驚覺一片濡濕。
“別難過了”她輕輕的勸慰著,將他緊緊的抱在懷裏,黑暗裏他隱忍著低聲幽咽,眼淚一滴滴落在她脖頸裏,灼痛了她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