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陰影
大梁朝是沒有三季稻的說法，只有早稻和晚稻，種植的時間因地域的不同有著小小的差異。
在西山五洲府的範圍，早稻種植的時間大約在三月底四月初，麥子的播種時間也差不多是這個時候。
這一片兒種植晚稻的時間是四月底到五月底，收穫的季節大約在九月中下旬。
如今雖然沒有下雪了，但雪還沒化完，所以地頭還是犁不了，但是也不妨礙大家為播種做準備。
只是讓村民們犯愁的是，他們連吃的糧食都不夠，手上哪裡還有糧種？
這個時候尹桃就跟尹貴出主意，只要有人選擇直接用地還債，那麼他們家原來的地還是租賃給他們種，然後這一年的種子都由老尹家出。
尹貴想著家裡的糧食還多，篩選些糧種出來問題不大，於是就按照尹桃說的來做。
他把這個消息一宣布，便有不少村民斟酌一番之後就找上門來表示要用地來還債。
反正距離還錢的日子越來越近，到了日子他們也還不起那麼大一筆銀子。
但還是有好些人家不甘心就這麼放棄手中的土地，他們商量著去縣城先探探情況，問問救濟啥時候下來，這都遭了災了，糧種朝廷會不會管。
反正也沒下雪了，這個時候去縣城倒是容易。
村裡有幾戶人家是分到了騾馬和架子車的，趁著天日好，商量好的人家就一大早乘坐著騾車出發去縣城。
相比下雪天，縣城的人多了不少，但多出來的人更多是乞丐和流民。
城門口守著士兵，流民們進不了城，就在城外守著。
城外有個粥棚，村裡人擠進去瞅了一眼，那粥棚布施的是米湯，根本看不見一粒米。
但這對流民來說已經很好了。
「敢問一下大哥，這是誰家在布施？」胡嬸兒的大兒子，胡興隆去跟人打聽。
可然家不搭理他，只警惕地盯著他，怕他插隊。
胡興隆沒辦法，只得從懷裡掏出一個漆黑的菜糰子，掰了一點塞給他。
沒招啊，他倒是想去問布施的人，可擠不進去啊！
那一臉菜色，瘦得只剩骨架的漢子連忙接過來塞嘴裡，吞咽完了才開口道：「這個粥棚是錢大善人家開的，下午的時候還有一個粥棚，是孫大善人家弄的，不過都是些米湯。
聽說石台鎮那頭的趙員外也在開粥棚，那頭的粥水裡能看到雜糧粒兒。
哎……我也是走不動了，否則咋滴也地去石台鎮瞧瞧。」
石台鎮也在施粥？
跟著胡興隆下車來打聽事兒的幾個後生眼底放光，鎮上有人施粥那就再好不過了，這樣一來他們也能去領。
胡興隆卻不這麼認為，幾個人走出來之後，他指著這幫子流民：「你們瞧瞧這有多少人排隊等著領粥水？
這怕是得從頭天晚上就開始拍，排到了也許能有一碗清粥，也許人家發完了啥也沒有。
也這功夫還不如去山裡找果樹拿去老尹家換糧食！」
眾人想想也對，幫老尹家幹活兒他們得的可是雜糧窩頭！
實實在在的雜糧窩頭，不摻菜的。
「走吧，進城瞧瞧，看看啥時候能放糧。」胡興隆道。
眾人紛紛點頭，只是到了城門口守城的士兵不但要看戶籍單子，還要收入城費。
入城費一個人十個銅板，這一下子就將他們的腳步給攔住了。
他們想跟士兵打聽消息，但人家根本就不搭理他們，剛開口就抽刀。
可就這樣讓他們回去誰又甘心？
於是幾個人商量了一下，就守在城門口，瞧著有從城裡出來的人就去打聽幾句。
有人不理會他們。
不過也有熱心的人能跟他們多說幾句。
只是，這些消息只會讓人更加沮喪。
回去的時候，所有人的心情都不太好。
到了村裡，有早就在大門口守著等他們的村民們圍了上來。
大家七嘴八舌地問城裡的情況，回來這些後生就你一言我一語地說了起來。
「天氣好了，縣裡的流民更多了，以前我們去打探消息進城還不用給錢，如今進城要十個銅板一個人。」
「城外有善人布施粥水，但是粥少人多，並不是每個人都能輪到一碗粥。」
「而且那個粥太清了，裡頭根本就瞧不見有米粒兒。」
「聽人說朝廷的人不知道啥時候才能來，前些日子恆昌糧行開過幾天門買過一點兒糧食，但後頭就沒動靜了。
其他幾家糧行也賣過幾次，可是賣得不多，很多人家都沒搶到糧食。」
「縣城有人賣糧了？作價幾何？」有人忙問。
「有糧行賣五百文一斤，但人家只拿了幾百斤出來賣，賣完就沒有了。
又來恆昌糧行開門賣糧，一兩銀子一斤，不過也只賣了幾百斤。
不過我打聽了，縣城裡是有人在私下賣糧食，不過雜糧是十五兩銀子一斤，精糧是二十五兩銀子一斤。」
原本村民們聽說有糧行賣五百文，一兩銀子一斤糧食就想開口說當初應該勒著褲腰帶挺一挺，也不至於將家裡的田地都抵出去。
可當他們聽完這幫後生說的家就不敢開口了，五百文一斤，一兩銀子一斤的糧食根本就是他們搶不到的。
而能買到的糧食……十五兩銀子一斤……就是打死他們也買不起！
「縣城的人已經不指望朝廷的人了，從外頭進咱們這兒可是要翻兩座山的，如今雖然沒有下雪，可是這山上的積雪可還沒咋化，人進來都危險，跟別說糧食了。」
「喔，聽說西涼人打進來了，牧元帥正帶兵跟西涼人打呢，這一打仗搞不好會更缺糧。」
「啥，西涼人打進來了，那我們家大頭豈不危險了？」
「我家老二也去當兵了啊，老天爺啊，還要不要人活了？」
「嚎啥嚎，咱們村兒除了沒男丁的人家，誰家沒出人服兵役？」有村老聽得煩躁，就開口呵斥，他出聲之後雖然聲音小了些，但那些個婦人還是止不住哭。
「都家去，都家去，別圍在這兒了！」村老擺手趕人，自己個兒也約了另外幾個老頭子，又叫上幾個從縣城回來的後生去尹家找尹貴。
槐樹村再度籠上了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