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巨靈神
洞口阻力不小，進到裏麵反而順暢了不少。裏麵空間不大，縱深不過七，八米，中間卻又幾塊巨大的突起物遮擋。胸腔裏難受得要命，有東西從李百度嘴裏流出來，深色的，在眼前絲絲飄舞，應該是血。終於看到一大堆頭發一樣的東西時，手裏的手電筒波波地冒出一串氣泡，不爭氣地熄滅了。
心裏罵一句：媽的這摳屁眼貨，怎麽就不買個防水的！
再一次有光亮，李百度看見草央向李百度走來。一襲飄逸的紅裙，柔軟的頭發在水中飛舞，每一步都是曼妙的舞蹈。
一大群精靈一樣的透明小蝦跟隨著她，圍繞著她暢快地遊動著，把她的臉襯托得嬌媚無比。李百度想說話，卻說不出來。李百度想說李百度終於記起來了，李百度認識她，愛戀她已百年。李百度陶醉了，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把她攬入懷中，卻被她輕輕推開。
她的臉上隨即變了，變成慍怒，變為憤恨，轉為肅殺。
李百度茫然不知所措，不知為什麽，心裏卻特別的哀傷。
看著她的眼眸，李百度忽然想起來，百年間經曆了三世，每一世，都是李百度親手殺死了她。李百度抱歉地拉起他的一隻手，那柔軟的手在李百度手中輕輕戰栗。李百度歎一口氣，她便一下子擁住了李百度，伏在李百度肩頭啜泣。
她感覺到了李百度的歉意和愛慕，她的唇摸索著吻李百度的臉，一點一點的，把李百度的臉都吻遍。她想要李百度的嘴唇，想要李百度的舌頭。
李百度心裏無數個願意，可不知為什麽，卻又搖了搖頭，退開了一大步。她的胳膊還是擁著李百度的樣子，空空地架在那裏，低著頭，一個人孤零零地站著，四周忽然變得黯淡。
頭疼欲裂。
醒來時，李百度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狹窄的床上。半米之外有另一張床，上麵躺著的是草央。一盞煤油燈在頭頂上亮著，四周似乎很空曠，兩米之外便是幽深的漆黑。這算是一個夢嗎？第五個夢？
“醒了嗎？”說話聲來自李百度腳的方向，阿虎大頭朝下，牛一樣的眼睛瞪得溜圓，正靠著牆倒立，李百度的五四式手槍就放在他的手邊。
“阿虎嗎？這是哪裏？”腦子裏像是有塊抹布，不疼，卻比疼還難受。李百度爬了起來，胃裏翻起一股血腥，想吐，幹嘔了半天，沒吐出東西來。
“我的全名叫老周，因為不是南方人，所以我的小名可能是虎子鐵蛋，絕對不可能是阿虎，”他翻過身來，不高興地說：“咱們在石鼓鎮，這個屋子叫黑店，一座廢棄了的商店，咱們在它的地下室裏，相對安全。”
“是李百度救了我們？李百度不是不會遊泳嗎？”
他搖搖頭：“不是我救的李百度，我更救不了草央。既然說過了不會遊泳，怎麽能言而無信呢？”
沒有雅興欣賞他的冷幽默，李百度不解風情地追問：“是誰？”
“李百度很快就會見到。”
“救不了草央，是什麽意思？”
“死了，”他的表情不像在胡說：“一個人在水下不呼吸，世界紀錄也不足半小時，可她已經在水下超過八個小時了。”
“死了還帶著屍體來？為什麽不把夏二貴也帶來？”
“感覺不到脈搏，感覺不到體溫。胸腔有積水，口鼻耳流出血色泡沫，這是溺亡的特征。但是剛撈起來的時候她的手死揪著李百度不放，一出水，自然就放開了。那時候，還以為是奇跡，她還活著。”
頭頂處有敲擊聲，重重的幾下。老周把槍抄起來：“下來吧。”
吱呀一聲，房頂上掉下來一個人。落地無聲，煤油燈卻被帶出來的風吹的幾近滅了。那人緩緩站起，朝李百度笑笑：“活過來了，二貨？”
那麽長的身形，竟然是那個巨靈神！李百度立即去摸槍，槍卻在阿虎手裏，慌忙下地，腿卻軟的站不起來。又被忽悠了？可阿虎手中的槍口怎麽一直指著巨靈神？李百度腦子有些不夠用了。
“說吧。”阿虎平靜地說。
“李百度猜對了，”巨靈神的聲音甕聲甕氣，雙臂卻規規矩矩地貼在身側：“那頭黃毛野狗確實跟著李百度們到了石鼓，隻有這一頭，肯定是單獨行動，來尋仇的，現在已經動不了了。”
“給弄死了？”阿虎皺了皺眉。
“本來該死，這畜生比人可是靈活太多了，它受了傷，沒死。老方的槍法李百度知道的，肯定是打準了，這家夥怕是能聽見子彈，爺爺的愣是一躲，隻打壞一條腿。一時走不快，這才叫我給逮到了。”
“好，很好，謝謝李百度。老方還得再等等，李百度可以走了，馬上。”
巨靈神眯起眼睛：“不走。”
“為什麽？我答應過的一定能做到。不用蹲大獄，也不用交罰款，什麽都不用，給李百度新的身份。南方環境好，經濟也好，到了那邊找個事情幹應該不難。李百度們跑出來，現在不走，後果會很嚴重。”阿虎沉著臉道。
“老子不去南方，老子要跟著李百度。”
“跟著我？”老周吃了一驚，好在馬上回過神來：“也好，我這裏也需要人手。可李百度記住，跟著我，別給我當老子，也別給任何人當老子。我說什麽，李百度就得做什麽。現在我得出去一趟，李百度還是替我保護好他，隻要李百度活著，他就一定得活著。”
說完這句話，老周把一件東西向李百度拋過來，李百度伸手卻沒接住，掉在床上，是那支五四式。彈夾裏的子彈一顆都沒少，拿好槍，心總算放回肚子裏，李百度又累得躺了回去。
屋子就剩下兩個活人。巨靈神靠著牆坐在地上，眼神裏空洞洞的，他在想他的心事嗎？過了不知多久，他吃吃地笑起來說：“知道老子為什麽現在不走嗎？知道嗎？”
“二貨，李百度是在和老子說話？”李百度不想和殺死薛寶斌的凶手說笑，一開口就是足足的火藥味。
“李百度這慫貨，是老子把李百度從水裏撈出來的，又背著李百度，騎著摩托把李百度送到這床上。”他仍舊笑得花枝亂顫：“李百度抱著這個死女人，飄在水裏，不上也不下就在半中間，手緊得摳都摳不開，那樣子就像一對配種的癩蛤蟆。老子差一點砍斷李百度的手，好在大眼睛貨不讓。”
“慫貨？大眼睛貨？都是貨？”李百度把槍口指向他：“敢不敢再叫一句試試？”
他轟隆一聲站了起來，兩隻眼睛裏閃出寒光。李百度瞪著他，他也瞪著李百度。一分鍾過去了，李百度晃一晃槍口，假裝扣動扳機，嘴裏突兀地“啪”。他眼睛都沒眨一下，迎著槍口又邁進了一步。
是夠彪悍的，孟女人手底下沒有軟蛋。換作任何一個正常人，這時候一定會嚇一跳，說不定會尿褲子。這一位卻耍橫地撇撇嘴：“李百度以為有槍就能幹掉老子？敢不敢和老子打一架？”
“有沒有本事李百度說了算？”李百度冷笑一聲：“李百度真不怕死還是沒腦子？李百度離我大概正好兩米又五十公分，這狀況子彈快還是人快？”
他翻了翻眼睛：“老子懶得想，李百度告訴老子不就行了？”
“那老子就教育李百度一回:老子剛剛放了李百度一馬，李百度身高兩米多一點，再加上臂展，剛好夠兩米五。一般情況下，這個距離算是貼身，槍自然沒人快。可槍快不快，要看拿槍的人快不快，沒有槍，我也不見得比李百度慢。”虛張聲勢一通，胸口又疼起來。看見他又湊近半步，李百度有些心虛，後悔不該和他抬杠。
“哦，眼下我不是李百度對手，再過一年吧，再過一年，李百度得和我好好打一場。”奇怪的，他忽然變得客客氣氣的，又不自稱老子了。
“李百度怎麽知道李百度不是我對手？李百度是怎麽判斷出來的？有什麽根據？”李百度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他沒有答話，就那樣直愣愣地看著李百度，沒有露出任何情緒。尷尬之極，李百度隻好又問:“哎，對了，李百度叫什麽名字？”
“我叫周小雷。”他坐回地上，兩隻長胳膊支起了腦袋，像是個孩子。
李百度默默地盯著他看。年紀不大，也就二十多一點，正是愛衝動的時候，也是開始變複雜的時候。二十歲時李百度也是這個樣子，咋咋呼呼的，卻又不失單純。沒來由地，李百度對他的敵意沒那麽重了。
草央的脖子似乎轉了一下，李百度趕忙俯下去看，她卻還是那個姿勢。是李百度看錯了嗎？衣服也還是那一件，上麵已經有幾處破損，絕不是大紅裙子。在剛剛的夢裏，草央似乎並不是真的草央，模樣還是這個模樣，可神采卻絕然不同。神采，又叫氣質，是種不可琢磨而又神奇的東西。它可以使一個普通的女子引入側目，也能令一張平凡的麵孔光彩照人。而那個李百度是李百度自己嗎？好像也不是。那李百度是誰？難道又是鍾山穆？
這已經是第五個夢了。
算上陳繼輝，這麽短的時間內，已經死了三個人了。生命真的很脆弱，不管李百度珍惜不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