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余冠群在手術室外等待的時間裡,小雲已靜靜地替他處理傷口,在流血和驚嚇的狀況下,他的慾火已成了冰火,冰得可以凍死人。 

  兩人擔憂地盯著手術室門口,心提了上來隨時等待醫生的報告。 

  余克凡和洪禮民一起來了,余克凡的老臉耷拉著,已沒有了先前張揚的不可一世。 

  見到他孫子這麼頹廢擔憂的樣子,他甚至有點手足無措,不知怎麼解釋,怎麼安慰,雖然,他心裡仍然有充足的理由可以說明他的過錯並不重。 

  余冠群無力地抬眼看了他一眼,又憎恨地撇開頭。 

  余克凡幾乎想摸摸鼻子表示他的無奈,他暗暗吞著口水清著嗓子,才平靜地開聲問:「她應該沒事吧?」 

  「都進手術室了,你還說『應該』?」 

  余冠群冷冷地反問。 

  余克凡心裡打了個顫,他孫子這次是真的對他動怒了,他無措的眸光瞄到了他的手傷,關心地問:「你手怎麼樣了?要不要緊?」 

  「爺爺,該關心的人,是裡面的藍藍,都到這時候了,你還有心思想別的?」 

  余冠群煩躁地指責他爺爺的不是。 

  這回,余克凡真的摸了摸鼻子,夾著淡淡的幾乎可以忽略的歉意道: 

  「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就那麼推了她一下,我以為我沒用到多少力的。誰知道,她就乾脆地往地上一倒呢。」 

  「爺爺,你說,是你推藍藍才跌倒的嗎?哼,是你推的,你還說是她『乾脆地往地上一倒』嗎?」 

  余冠群本來還來不及問小雲當時的情況,而且小說無法用語言表達,沒想到,余克凡竟然說是他推的。 

  是他推的,他還不承認,竟然說是他的小弱雞『乾脆地往地上一倒』。 

  痛恨,他從來沒有這麼痛恨他爺爺,痛恨他顛倒是非黑白。 

  以前,他還能把他爺爺的蠻橫當是他的小玩小鬧,但現在,他只覺得以前這種想法是一種縱容。 

  原來,老人也是縱容不得的!因為,他們的思想已腐朽得冥頑不化了! 

  「我都說了,我又不是故意的,錯手都推了,她應該沒什麼大礙啦。」 

  余克凡被孫子這麼一質問,竟也有了點淡淡的歉意了。 

  余冠群還想質問,醫生出來了。 

  「醫生,我太太還好嗎?」 

  「很遺憾,你太太懷孕四周,還是小產了。」 

  「懷孕了,又小產了?」 

  余冠群腦袋「轟」的一聲炸開了。 

  他獃獃地後退,臉色如雕塑,上天怎麼可以在同一時刻給他驚喜和打擊! 

  懷孕了,努力成功了,可他連喜悅的感覺都沒有來得及體會,所有的喜悅又如琴絲綳斷一樣夭折了,連繞樑的餘音都不留。 

  備受打擊的人,不止余冠群,原本表情複雜的余克凡,眼神也是又痛苦又凌厲。 

  他痛苦,是因為,他原本又要再次到來的曾孫子,在他的手心裡,夭折了,是他親手摧毀的。他精心布局和等待的,失敗了,沒有準備的,卻如約到來。 

  但是,他的手,親自將它粉碎了。 

  噢,他的曾孫子,是經他的手流掉了。 

  「噢,不,不可能,我的曾孫子,怎麼會被我推沒了?」 

  他的身子如枯葉一般要跌倒,洪禮民及時扶住了他。 

  「老太爺,您沒事吧?我扶您坐下。」 

  「你問我,我問誰?你該問你自己,如果你有把藍藍像我一樣對待,你就不會捨得推她。你失望了嗎?你後悔了嗎?你活該,你機關算盡算到了你自己的頭上。爺爺,你活該,你就算十萬倍痛苦的表情我也不會同情你。」 

  我沒有力氣去同情您了,我自己的心也像被碾過了一般。 

  余克凡看著孫子冷然又痛恨的臉,悔意浮上心頭,他啞著聲音說:「是我不對,我以後再也不找其他女人回來了,丫頭還能生,我不找其他女人了。」 

  「你有什麼不對?哼,如果今天不是這麼出人意料又這麼讓人痛苦,你大概還是認為自己做得很正確吧。爺爺,這次,我是真的心冷了。你知道嗎,你想要見曾孫子,還處處逼迫藍藍,給她那麼大的精神壓力,這些,我們已經儘力忍耐了,並且在這幾個月里,還很努力地為你完成心愿。可是你呢?卻只想到你自己,看不到別人的付出,還想蠻橫地擺布我們。爺爺,我想,我有決定了。」 

  余冠群哀痛地撇開頭。 

  「你有什麼決定?」 

  余克凡顫著聲音問,他也感覺到空氣中一觸即發的決絕的氣氛即將來臨。 

  「我想離開您老人家了,您別來找我,就算路上見到也要裝作不認識我。我看見您,就要控制不住情緒要憎恨您,我……無法平心靜氣地面對您了,爺爺。」 

  「你……你想脫離爺孫關係?」 

  余克凡完全失去支撐靠在椅子上,卻又要強地挺直了身子,戰鬥的情緒也被完全挑起。 

  就算他錯了,他孫子也不能離開他呀,冠群怎麼可以為了一個女人和他決裂? 

  抑制住洶湧澎湃的情緒,余冠群冷靜地說:「沒錯,我想嘗試離開您干涉的日子了。」 

  「冠群,我哪裡干涉你了?我從來不干涉你啊,即使我要你為我辦的事,我也是摸著你的心思去做的呀,我最疼你,你想要太陽,我從來都給你太陽不摘月亮的。」 

  余克凡焦急地辯解。 

  「你壓迫藍藍就是壓迫我,干涉我,她不開心,我也沒法跟您一起生活。」 

  「你……」余克凡心痛得打顫,頭轟轟地響著,撕裂一般的暈。 

  「你眼裡已經沒有我這個爺爺了?為了一個女人,你要和我脫離爺孫關係?」 

  余克凡手指著孫子,看外星人似的問。 

  「是您逼我這樣選擇的。而且,今天那五個女人,還有你給我下的葯,我想爺爺您很清楚,我不喜歡別人擺布我的人生,像您一樣的不喜歡被人擺布。」 

  余冠群忍著不去看他爺爺氣弱的樣子,怕自己心軟動搖。 

  余克凡緩過好大一口氣,問:「那你說,你要怎麼樣?你要我怎樣做?」 

  余冠群立刻說:「跟藍藍說對不起,保證以後不強迫她做任何不樂意的事了。」 

  余克凡頭痛欲裂地綳跳起來,又腿一軟,撞進洪禮民的懷抱才穩住顫抖如落葉的身體。 

  「你讓我這老臉去跟她說對不起?你太過分了!你翅膀硬了想無視我了嗎?你休想。我……死也不道歉。」 

  余克凡怎麼也吞不下這口氣。怎麼說,丫頭都是離間他們爺孫感情的人,為了她,他才和孫子叫囂,他們和諧的爺孫關係才到了破裂的邊緣。對離間他們的人,還要他向她道歉?道歉等於下跪,他死也不能道歉。 

  「好,那您回去吧,保重了。」 

  余冠群異常冷靜地說,恰好藍存兒被推了出來,他卷著怒火,瞄也不瞄余克凡,跟在藍存兒身邊,走向病房。 

  「你……」 

  余克凡指著孫子,雙唇氣得打顫發白,不敢相信地望向洪禮民,惱火地問:「他……他真的開始忤逆我跟丫頭走了嗎?」 

  洪禮民無奈地低頭,不敢接話。 

  「吼,真是豈有此理了,這世道已經顛倒了嗎?男人算什麼?這世界已經成了女人的主宰了嗎?任何一個弱小的女人,都能牽著一個男人的鼻子走了嗎?阿洪,我就不信,我就不信那小子失去了我的庇護,他還值什麼身價。你明天給我登報,聲明我跟他脫離爺孫關係,非凡集團他休想繼承,只要他不回來,休想拿到我余克凡半毛錢。」 

  洪禮民為難著,淡淡地說:「老太爺,大家都消消氣,就沒事了。我送您回家吧。」 

  他想扶余克凡,余克凡雖然還頭痛著,卻要強好勝地不讓洪禮民扶。 

  ** 

  深夜,余克凡爬起床,老淚竟然汩汩地流了出來。 

  他一夜都睡不著,感覺家裡半點人氣都沒有。 

  他憋著氣忍著哭聲,心卻撕得更痛,彷彿有誰在剜著他的心似的。 

  他也好惋惜好後悔,感覺自己的手離幸福是如此之近,近到讓他急切地想抓住,不料,卻捏碎了。 

  每每想到這裡,他就惋惜得痛捶他的胸口。 

  他操心了這麼久,卻總是與幸福擦肩而過,他的一切付出都只是徒勞。 

  命運,真讓人可恨啊,老年了,還不得不和最鍾愛的孫子脫離關係。 

  他的心,痛得滴血啊! 

  美麗的女人,都是妖孽啊,妖孽也許才生不出動物人的後代吧。 

  女人都是禍水,冠群卻被淹在其中了。 

  哎,算了,要不,就算了吧,不登報脫離關係了,但是,也堅持不道歉。 

  他就這樣輾轉胡思亂想著,一夜合不上眼,待到天明,他才迷糊睡著。 

  不想,一個染血裸身的小娃娃突然撲向他的臉,小小軟軟的手突然變尖,成了鋒利的劍器,獠牙大暴,挖向他的雙目。 

  「啊……啊……」 

  他凄厲痛苦地喊叫,翻身坐起,眼睛灼熱地痛,讓他只能以雙手捂住,不敢迎接太陽光線。 

  「呼……啊……好痛!」 

  他痛苦地呻吟著,喊叫著,卻沒有一個人聽得見他的苦楚,沒有一個人進來看他。 

  連他最親近的洪禮民,也因為住得遠,人又太累,睡得太沉,並沒有過來看他。 

  他枯瘦的身子,就這樣軟弱無力地碾轉著,抽搐著。 

  ** 

  病房裡,余冠群也累在床邊趴著睡著了。 

  「唔……」 

  痛苦地呻吟了一聲之後,藍存兒醒來了,片刻的空白之後,她看清楚了環境,知道自己又進醫院來了。 

  進醫院了,肯定凶多吉少了,這麼想著,她的淚水就嘩啦啦地流了出來。 

  「怎麼哭了?是不是肚子痛?」 

  余冠群柔聲問著,見哄不住她的淚水,他苦笑著說:「都叫你平時要多運動鍛煉身體了,醫生說你有點胃炎,吊了鹽水,沒事了。」 

  余冠群心想,懷孕才四周,她肯定不知道自己已經懷孕了,所以,他決定瞞著她,免得她知道了要傷心更久,她更沒信心面對以後的路了。 

  「只是胃炎嗎?」 

  「哦,只是胃炎。」 

  「我平時吃得最多了,根本沒有胃痛。」 

  「吃多了也會對胃不好的啊。哎,別說啦,反正現在沒事了。如果你好點了的話,我抱你回家吧。」 

  「冠群,我懷孕四周了。」 

  藍存兒心死了,看余冠群的反應,她知道自己又流產了。雖然自己接受不了,但她也受不了他怕自己難過而小心翼翼地隱藏的樣子。這樣的他,讓她知道他有多痛,也讓她知道,她自己有多痛。 

  余冠群的心痛了一下,她早就知道了?什麼時候知道的?為什麼不早說?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今天,我還來不及告訴你,本以為,可以給你一個驚喜的。」 

  這回,輪到余冠群忍不住眼淚,迷濛中的濕意激烈地打著旋渦,幾欲掉下來,打濕衣襟。 

  原本好好的喜悅,就這樣被他爺爺搞成了痛苦,這叫他怎麼不惱恨? 

  「可是,老太爺卻給我一個這麼大『驚喜』。」 

  「別說了,藍藍,求你別說了,我聽不下去了。」 

  余冠群掩臉沉痛著,心如刀割,是如此的真實。 

  「衣冠禽獸,怎麼辦,我們怎麼辦?」 

  藍存兒無助地揪著他的衣襟,問著她的無奈。 

  「我知道怎麼辦,以後的生活只有你和我。你再也不用擔心不用問自己『怎麼辦』了。我們只要過自己想要的生活想要的自由就好了。」 

  「老太爺呢?」 

  如果之前因為生不出孩子讓他無法完成心愿,她曾對余克凡感到歉意,才忍受吃那麼多葯汁,但現在,她不會對余克凡感到歉意了。她欠他的一個心愿,是他自己不要不領情的。 

  雖然,這樣的解脫是一種痛苦是一場惋惜,但是,這樣安慰自己的她,心裡是多麼的悲涼。 

  如果孩子可以回來,忍受再多也心甘。 

  但是,她的呼喊,她錯過的孩子,總是聞風卻聽不到。 

  她怎麼能不悲哀? 

  「我們的生活不會再有他。我帶你回家。」 

  余冠群抱起她,表情是那麼的落寞。 

  「我們的家在哪裡?」 

  她迷惘了,不想回公寓,那是個災難一樣的地方了。 

  更不想回別墅,那只是心靈的囚牢枷鎖。 

  那麼,他們的家在哪裡? 

  「有愛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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