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海棠笑
宮雪墨的聲音伴隨著沈知雨的琴音慢慢響起來了:“據父皇說那一年的海棠花是他見過最美的時候……”
那一日的海棠花是很美,那重瓣的海棠花爭先綻放,大有與日爭輝的架勢,史官有詩雲:猩紅鸚綠極天巧,疊萼重跗眩朝日。就是在海棠花開得最豔的時候,父皇遇到了那個美人,那個見之忘俗的女人,從而開始了父皇悲劇的一生。
宮璟愛上了那一個在海棠花微笑的女子,他為那一抹笑容癡迷。彼時他已經是九五至尊了,想要什麽樣的女子沒有,按著他當時的想法很簡單,隻要是看上了搶過來不就是了。宮璟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可是當那個美人封為貴妃納入後宮後,一切都變了。宮璟變了,他擁著那個女人卻擁不住她的心,無論他怎麽討好都是無濟於事。宮璟越陷越深,可是女人卻在那岸邊冷冷地望著,看著他在對她的愛慕之中掙紮最後被淹沒。
“娘懷孕的時候,父皇大赦天下。”宮雪墨笑著說,“那是自離國開朝以來第一次,貴妃懷孕大赦天下,聽起來是荒唐而又可笑的行徑。可是父親卻覺得理所應當,因為他想要積福,想要這個孩子順順利利的出生。”
沈知雨聽到這話愣住了,她沒有想到宮雪墨的出生還有這樣大的陣仗。不過既然宮璟做到了這個地步,想來後宮嬪妃和皇子都在擔驚受怕吧,子憑母貴,這個孩子隻要降臨了,那就是皇位最有力的競爭者。宮雪墨看著沈知雨繼續笑了:“父親以為我是他和娘結合的最好證明,甚至他希望娘有了我這個孩子後會與他好好過日子。一代帝王,竟然生出凡夫俗子的想法,放棄了那夜夜做新郎的權力,聽起來就很匪夷所思吧。”
沈知雨聽到這話點了點頭,這話聽起來是天方夜譚,宮長夜對她的行為都被稱作是癡情了,可那家夥不也是三天兩頭做新郎麽?可是這一句荒誕的言論從宮雪墨嘴中說出來卻是那樣的真實。不說其他,就說那比元辰殿還要豪華,鳳儀宮更加輝煌的靈犀殿,就足以證明宮璟的決心。宮雪墨繼續講著上一輩的事情,宮璟是個傻子,在妍貴妃懷孕的那十個月的時候是他一生最幸福的時候。他幻想著孩子的模樣,幻想著妍貴妃在生下孩子會對他露出溫柔的笑容。在那十個月的時間裏,他想了很多很多,可是當孩子出生的時候,就是宮璟夢碎的時候。
孩子是平安降生了,一個紅彤彤的小猴子出來的時候宮璟是最激動的。可當妍貴妃醒來的時候,那就是他最心碎的時候。
“孩子叫什麽,朕先叫他小寶的,你來取個名吧。”宮璟抱著宮雪墨笑著對妍貴妃說。
“你可知我為何要叫雪墨麽?”宮雪墨苦笑著看著沈知雨。
沈知雨搖了搖頭,她是真不明白。雪為純白,墨為極黑,為何宮雪墨的名字卻是這樣的極端?宮雪墨見沈知雨這樣迷茫,他笑著說:“這是娘親取的,意思是我是她一生的汙點,用雪都掩蓋不了,擦洗不了的汙點。”
沈知雨震驚了,世間竟然有這樣的母親,她對自己的孩子命名當真是嫌惡至極了。宮雪墨看到沈知雨那震驚的模樣笑了,是啊,若是普通的母親怎麽會對自己的孩子這樣呢?可是妍貴太妃從來不是一個普通的母親。沈知雨瞪大了眼睛:“然後呢?”
“然後?”宮雪墨笑了,他隻感覺嘴中那苦澀感越來越大了。
“丟出去,我不承認這個孩子。”妍貴妃取好了名字就對宮璟說。
宮璟沒有想到妍貴妃會這樣絕情,可是無論怎麽好話說盡,妍貴妃都不願意抱這個千辛萬苦生下來的孩子,更不要說是喂他一份初乳了。誰也不會想到這個被帝王寄予眾望的小皇子宮雪墨從一出生開始就被自己的母親丟棄了,小皇子是被父皇抱出來的。那一夜的雪下得很大很大,父皇就用錦裘裹著他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靈犀殿,而那一日就是父皇最後一次踏入靈犀殿的日子。
沈知雨沒有想到先皇宮璟竟然會遇到過這樣的境遇,在沈知雨的印象中,那個男人一直都是英明強幹的帝王,而不是宮雪墨嘴中的癡情種子。沈知雨聽到這一個故事隻覺得荒唐了,而妍貴妃做的事情更讓她覺得寒冷。宮雪墨的聲音透著悲傷:“我是父皇帶大的,元辰殿是我第一個家……,然後你們來了。”
沈知雨聽到這話愣住了,元辰殿?沈知雨想到了宮璟那蹊蹺的死亡,不過隻是一個傷寒,怎麽就要了先皇的性命了?當年宮長夜雖然是長子,又有沈湛這個柱國大將軍作為嶽家,可是她很清楚當時的選擇權還是在先皇手上的。先皇並不看重宮長夜,反而一直對宮雪墨青睞,可是一道遺旨直接封住了眾人的嘴。而沈知雨也被宮長夜迷惑了,隻以為陛下是立賢不立親,在家上宮雪墨在國喪期間公然縱酒吃肉,這件事便就在少數人的質疑之中就過去了。現在想來先皇之死大有蹊蹺啊?
沈知雨的腦中冒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難道是宮長夜弑父矯詔?”
宮雪墨聽到沈知雨這樣問,眼中一下子就迸出了凶光,不過他的嘴角還是掛著笑容的。這樣的模樣就像是那惡鬼修羅,讓人止不住地打了一個寒顫。宮雪墨冷冷地問:“你既然是一個聰明人,為什麽要漏嘴說出來呢?”
沈知雨聽到這話麵上露出了一絲歉疚:“我隻是沒有想到罷了。”她對宮雪墨莫名地生出了一絲愧疚,若是她沒有嫁給宮長夜,那麽宮長夜的勢力不會擴展的那麽大,也不會有了那大逆不道的機會。她沈知雨可以說是間接毀了宮雪墨的家,甚至可以說她是宮雪墨的仇人。
宮雪墨看著一臉愧疚的沈知雨惡毒地笑了:“你知道我為什麽要救你麽?”
“不知道?”沈知雨搖了搖頭。宮雪墨能忍了這麽久,那麽他的城府一定是極深的。沈知雨雖然聰明,可是比起從小在宮璟身邊耳濡目染長大的宮雪墨而言還是差上很多的,她怎麽可能猜透這個男人的心思。不過沈知雨雖然猜不透宮雪墨的心思,可卻有一定的自知之明,她很清楚宮雪墨要與父親沈湛聯手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那一日宮雪墨根本不需要管自己,隻要等著她死了就行了。然後宮雪墨將自己的死因與屍體放在父親麵前,這個聯盟就成了。可是宮雪墨沒有這樣做,沈知雨也不知道宮雪墨是什麽打算。
宮雪墨看著麵上一臉茫然地沈知雨,嘴角上那一抹惡毒的笑容更加燦爛了,隻聽他用一副看好戲的口味說道:“因為你失去了孩子,我想看看一個失去孩子的母親擁有怎樣的力量。”
沈知雨瞪大了眼睛,不過她平複了心緒轉而笑了:“好啊,你既然想知道,就請拭目以待好了,不過在此之前你可否將交易做成了?”
“嗬嗬,一個故事換一個故事,你有什麽能與我交換的?這花滿樓的價值可不小啊。”宮雪墨笑著抿了一口酒。
沈知雨聽到這話也笑了,她本來也沒有打算來一個空手套白羊,再說了以物易物確實是最好的法子,彼此共贏互不吃虧。沈知雨從袖中又掏出了一卷布,她在宮雪墨好奇的目光下緩緩攤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