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平湖明鏡中,霧浮翠屏間。 

  銀光閃閃、平滑如緞的湖水,清透若碧玉,湖面煙霧渺渺,人在其中,仿若身臨仙境。平湖四周青山環繞,清風一過,松濤淺吟低唱,顯得分外幽逸清寂。 

  湖邊兩側水草叢生,幾對水鳥低空掠過平靜的湖面,鳴叫清脆,激起心境明朗舒怡,它們偶爾羽翼戲水,輕柔劃過水面,帶起幾點清水碧玉,水面頓時漣漪回瀠、漾綠搖翠。 

  忽而,「吱」的一聲,對對水鳥驚起掠過平湖,它們成群結對地朝高空飛掠而去。 

  煙嵐繚繞,影影綽綽之中,遠遠駛來一架竹筏,一個青衫布衣的撐筏工正手持撐桿,置身竹筏上,悠悠蕩蕩地順流而下。 

  竹筏之上,一名藍衫男子,靜靜地安坐著,他的面前是一盤沒有棋子的空局。但是他凝眉深思,目光專註棋盤之上,卻是那麼地認真,好像在專心思考著下一步棋該如何走。 

  此刻起風了,湖面開始不平靜了,竹筏晃晃悠悠的。水花飛濺上他藍色的衣襟上,他卻毫不在意。 

  一道裊裊嬌影,飄然落在他的身前,她衣衫碧綠,似比平湖的水更加綠,更加翠。她眉眼柔軟,比平湖的水還要溫柔,還要潤澤。 

  她站在竹筏之上,隨風飛舞,一聲不吭。 

  藍衫男子連頭也沒有抬一下,他依舊關注著那盤空局,手指拂動青絲。 

  「來了。」 

  她單膝跪地,拱手抱拳道:「屬下參見宮主。」 

  藍衫男子從鼻息間輕輕地哼了一聲,他手指輕柔地敲了敲棋盤,而後柔聲道:「事情辦得如何了?」 

  「屬下辦事不利,沒有搶奪到還魂丹。」她面有愧色道。 

  藍衫男子毫不在意,雙眉挑都沒有挑動一下,他淡淡地問道:「朝陽王朝那邊呢?」 

  「幽冥宮使者昨日已返還神壇,南宮蒼的化功大法已然煉成。」 

  藍衫男子嘴角淡淡地勾了勾,流淌一道飛光。「很好。」他低眉,語氣更柔了。「那個假紅袖呢?夙燁是不是已經察覺到了?」 

  「宮主果然高見。三皇子夙燁確實已經知曉那個紅袖是假的,但是他並不知道假紅袖真正的身份。而且屬下根據宮主的吩咐,已經將假紅袖秘密處理掉了,沒有人會根據這條線索查到是我們幽冥宮指使的。」女子眼眸中閃過一道炫耀的得意之色。 

  藍衫男子依舊不動聲色地盯著棋盤上空無一子的局面,朝她隨意地揚了揚手道:「左護法,傳令下去,好戲該上場了。」 

  「是,屬下這就去安排。」她躬身領命道,忽而似想起重要的事情來了,便回身向藍衫男子稟告道:「宮主,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向你稟報。那琉璃國的大皇子夙漓並沒有死,他回來了。他十歲那年落下萬丈斷壁失去記憶,一直藏身落月王朝鸞相府中,頂替鸞玉辰的身份過了十五年。而此次我們未能奪取到的還魂丹,正是被蒼夜帝王衛山而用在了救夙漓的性命上。」 

  哦? 

  藍衫男子嘴角動了動,眼中有了濃厚的興趣。「沒想到人人爭奪的還魂丹,衛帝卻輕易地送給了夙漓。這大皇子的命果然硬,一次歷劫未死,二次歷劫又未死,不知道第三次歷劫的時候會不會還是這麼幸運?」 

  「回宮主,那衛帝之所以肯用還魂丹來救夙漓,那是因為鸞玉卿深夜闖入蒼夜王朝的皇宮,開口問衛帝要來的。」她眼眸之中劃過一道極快的飛光。 

  鸞玉卿? 

  藍衫男子喃喃地咀嚼著這個名字。「可是那個在望月樓上名揚天下的方箐?有點意思,竟然不費吹灰之力,利用朝陽王朝的皇宮近衛軍,盜取了寧王府三十六把名劍,致使落月王朝青州、玉州、瀘州三地五年之內寸草不生,無法挑起戰火。同時,致使朝陽王朝跟落月王朝相互猜疑,相互防備,一個礙於國內災禍,一個礙於國力不強,雙方觀望,卻始終不能開戰。而鳳舞王朝卻因此得到喘息的機會,一舉平了內亂,使得朝陽失去了最好的攻襲機會。一箭三雕,有點能耐。」 

  「她就算再有能耐,也不及宮主的萬分之一。宮主帳籌帷幄,縱觀大局,哪是她耍耍小聰明就可以辦得到的。」女子眼中分明閃過一道嫉妒之色。 

  藍衫男子扯了扯嘴角。「這是耍耍小聰明就能辦到的嗎?左護法,別以為本尊不知道你心裡在想些什麼。你之所以提起她,故意輕視她的能耐,不就是讓本尊防著她,早日滅了她而安了你的心嗎?可是,她現在是不能動的,你明白嗎?她是本尊計劃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你想毀了本尊辛辛苦苦安排了十五年的局面嗎?」 

  他此話落下,女子眼中閃過一道驚色,而後她臉色變道:「屬下不敢。」 

  藍衫男子淡淡地飄了她一眼。「我知道的事情,遠不是你可以想象得到的。以後本尊沒有吩咐的事情,不要多行一步,本尊吩咐的事情,就要老老實實地去做,千萬不要抱著僥倖心裡,否則的話——」他的手指突然點了點空局上的一個位置,那正是棋盤的中央。被他手指點到的位置,立即空心了。 

  女子臉色大變,她當下應道:「屬下謹遵宮主教誨。」她手心中捏出了一把冷汗。 

  藍衫男子再也不看她一眼。 

  「去吧。」 

  女子點頭,飛身而去。 

  湖面上的風似平靜了,水面平滑如絲。 

  原來竹筏早就沒有在划動了,那撐伐工嚇得臉色慘白,他顫顫地偷看著藍衫男子。 

  藍衫男子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他眉目慈善,笑了笑。「船家,怎麼不撐筏了?」 

  「公子饒命啊,小的只是個撐筏工,小的什麼都不是啊。」他真希望剛才他的耳朵是聾的,這樣他就什麼都聽不到,自然也就不用害怕了。 

  藍衫男子輕輕地嘆息著。唉—— 

  「船家,其實你應該繼續撐筏的,不該這麼啰唆的。」如果他不是這麼一跪,他可以當什麼都沒有發生,他還會給他一大筆錢,一大袋的珠寶,以後,他走他的路,他過他的橋。 

  可惜,可惜—— 

  他為什麼偏偏要說出來呢?那就不能怪他了。藍衫男子盯著跪在筏上顫抖的男子,他嘴角一勾。 

  當他嘴角勾起的時候,他的手指如電,似輕柔的一陣風,吹過船家的咽喉處。船家卻突然呼吸不暢,面色緋紅,他雙手死死地卡著他的脖子,慢慢地倒了下去。 

  死的時候,他的眼睛瞪得跟銅鈴一樣大,表情猙獰著。 

  藍衫男子掌心一動,那船家便撲通一聲,落進了湖底。再一揚手,他面前的棋盤也同時入了水。 

  他起身,盯著煙霧飄起的湖面,再次輕輕地嘆息著。他真的不想殺人的,真的不想。可是別人為什麼老是要逼他出手呢。 

  他看了看自己柔玉般細膩溫潤的掌心,而後搖搖頭,身影很快消失在茫茫青山深處。 

  ※※※※※※※※ 

  紅楓山莊內,天明之際,兩道身影,急速地飛掠房檐,直落摘星樓中。 

  「少主,不好了。」氣喘吁吁的紅袖,面帶慌亂之色。隨同的霍剛,俊俏的臉孔暗沉著,事情似乎很嚴重。 

  夙燁聞聲,他踏步走了出來。冰藍色的眼瞳,飛起一道暗光。 

  「紅袖,霍剛,何事如此驚慌?」他心中有不好的預感。 

  「少主,你看這個。今日我跟霍剛剛剛出了紅楓山莊,便看到了這些通告榜。」紅袖拿出一堆她撕下來的紙遞送到夙燁的面前。 

  夙燁取過一張紙,攤開一看,驀然神色愕然。通告榜上書寫著令人震驚的消息,雖然只有一行字,卻能令天下揚起戰火。 

  那行字是——琉璃國的龍珏失蹤了! 

  這就意味著各國一旦知道可以號召四國侍衛隊的龍珏失蹤,各國便可以毫無顧慮地侵犯他國,實現他們拓展領域的野心。 

  這麼一來,天下蒼生,必將面臨前所未有的災難。生靈塗炭,血流成河,百姓流離失所,飽受戰禍之苦。 

  他將手中的紙揉成一團,神情肅然凝重。 

  「少主,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夙燁冰藍色的眼瞳,快光閃爍不定。而後他沉道:「先將消息發回琉璃國,等候父皇消息。」 

  「是,少主。」紅袖跟霍剛急急離開。 

  方箐端著洗臉盆剛剛走出來,她一抬眸,便見夙燁神色沉重地站在那裡,身影蕭瑟。不由地,她一雙淡然子眸漾開光色。 

  她詫異地看著地面上散落的紙。撿起來一看,淡眸之中驀然劃過一道驚愕之色。 

  難怪他的表情這麼嚴肅。此事非同小可,一旦處理不及時,各國國君頭頂上沒有壓制的威脅,他們很有可能為開拓疆土而發動戰亂,到時候,便會禍及四國百姓,民不聊生。 

  然而此刻她也沒有什麼好主意,不知道如何開口。 

  當下她視線一落到旁側高架上的披風,便輕柔地取了下來,緩緩地朝著夙燁走過去,體貼地替他披上了。 

  夙燁身體一僵,他回身,見是方箐,冰藍色的子瞳中不由地飄起一道溫潤之色。「箐兒。」 

  「不要擔心,船到橋頭自然直。」 

  夙燁薄唇揚起,他笑了笑。 

  嗯—— 

  他淡淡地點了點頭,心中涌動一股溫暖的氣流。他們並肩而立,什麼話都不必說,卻已明白對方的眼神。 

  有些事情,要發生是必然要發生的,重要的是,要去制止。至於如何制止呢,他們總會想出辦法來的。 

  他們相視一眼,各有淡淡的笑光,拂過他們的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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