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御天麒抱著方箐入了通往飛龍池的密道,密道里陰暗潮濕,霧氣渺渺。大概走了四分之一柱香的時間,來到一處白霧裊裊的圓形大水池,旁側用玉牌石立著,上雕飄逸蒼勁的柳書體——飛龍池三個大字。 

  飛龍池上,半邊是熾焰燃燒,紅光衝天,半天是冰山極寒,透亮晶瑩,兩側中間的交界處,是一排灑落的水簾,滴滴清水連成串珠一樣透亮的露珠,滴滴飛灑下來,遠看是水晶般的門帘,近看則是飛濺水花的水幕。 

  在水幕下落的池間,凝結而成紅白相間冰柱一樣透亮晶瑩的水珠冰凌,便是化解綺羅香的熾焰冰山兩重之水。 

  然要取這熾焰冰山兩重之水,以方箐不是落月王朝皇后的身份是名不正言不順的。所以御天麒為了不得違規祖訓,必得脫下龍袍,由守護飛龍池的侍衛取出熾焰鞭與冰凌杖,在帝君身上鞭笞二十,杖責二十,懲處之後方可取得這熾焰冰山兩重之水。 

  御天麒將方箐輕柔地安置一旁,他玉帶一寬,龍袍飛揚,露出他傷痕縱橫交錯的後背,那些傷疤在他的後背有些淡化了,但還是可以看得出來當初傷痕很深,條條疤痕,醜陋不堪。 

  他雙手撐在石塊上,低沉地吩咐道:「熾焰鞭跟冰凌杖一起上,朕沒有時間拖延了。」再不讓方箐服用下解藥,她體內的綺羅香就要開始蔓延到全身的血脈之中了,到時候,她就永遠無法蘇醒了。 

  執鞭的侍衛跟執杖的侍衛神色猶豫了一下,這一樣擊打在他身上就夠受的,若是同時擊打,恐怕冷熱兩股氣流在他體內充斥,他們生怕帝王之身承受不住啊。 

  御天麒遲遲不見他們落鞭、落杖,他眉眼一冷,厲色道:「這是朕的命令,違令者,軍法處置。」 

  侍衛相互看了一眼,而後朝著御天麒下跪道:「陛下,屬下失禮了。」他們起身,狠心揮舞熾焰鞭,提起冰凌杖。 

  一下,二下,三下,四下,五下—— 

  冷熱相撞的氣流,直衝他皮肉之下的血液,蔓延他的全身。御天麒撐在石塊上的手,手指握緊了,握深了,緊緊地扣著石塊,指力凹陷下去,幾乎嵌入了石塊之中。 

  六下,七下,八下,九下,十下—— 

  兩道強大的氣流,不斷地在他的體內翻騰著,他額頭上的冷汗,滴滴滑落臉頰,跟著身體上的汗珠連成一串串水流,流淌了下來,暈開一地的水光。 

  兩名侍衛看著御天麒皮開肉綻、血色模糊的後背,他們已經不忍心了,他們知道他在硬撐著,知道他快要頻臨疼痛的爆發點了。 

  「還有十下,快!」御天麒牙齒咬出血痕來,他眉心一皺,將青絲繞過,咬到了唇內。 

  侍衛眼中已有了水光,他們閉上眼睛,不忍再看。只聽得霹靂啪啦,霹靂啪啦,熾焰鞭跟冰凌杖飛速地下降速度,一下一下地擊打過去,終於他們執行完了懲戒。 

  侍衛將熾焰鞭跟冰凌杖珍藏回木盒之中,藏在飛龍池上的石塊間。而後撲通一聲,他們雙雙跪倒在飛龍池邊。「屬下該死,冒犯九五之尊,罪該萬死。」他們二人抬手一掌霹向自己的天靈蓋,一掌斃命,倒在了飛龍池邊。 

  御天麒回身,他費力地撐著石塊,立即有兩名侍衛上前將龍袍穿回他的身上,另有一名侍衛已經恭敬地將熾焰冰山兩重之水送到了他的身前。「陛下,先帝懲處已過,陛下可以給這位姑娘服用了。」御天麒手指顫顫地接過,他小心翼翼地將此水送到方箐的唇邊,單手扣住她的下顎處,輕輕一動,便將水送入了她的唇內。 

  熾焰冰山兩重之水入了方箐的體內之後,她嘴角那妖艷凄美的笑光慢慢地褪下去了。御天麒吊在嗓子眼上的心,忽而回歸了原位,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而後他將她的身體抱坐起來,掌心發力。 

  「陛下,你內力大損,此時不宜運功,會傷到的。」侍衛在旁驚道。「還是修養調息一番再行運功吧。」 

  「來不及了,你們退讓兩側。」御天麒揚手一揮,他掌心一道強大的氣流衝進了方箐的後背中心。 

  氣流交匯,充斥半空,隨著御天麒全力運功,飛龍池內水流嘩然濺起,高高拋起,飛向一旁的石塊,水落石穿。 

  裊裊白煙從御天麒的後腦處升騰著,縷縷霧氣中,一張俊美的臉孔,隱隱發出彤彤之光。 

  滴滴滴—— 

  解藥在方箐體內發揮作用,包裹了綺羅香的毒,化成濃烈的黑,從她的十個手指尖處逼了出來,直到黑色的血色慢慢地淡化了,恢復成殷紅的血色。 

  御天麒眼見餘毒已經從方箐的體內全部逼出,他冷硬的唇線浮動一抹舒心的笑光。 

  忽而—— 

  撲地一聲,一口鮮血衝出御天麒的唇內,血濺在飛龍池內,那抹妖嬈的紅,暈開在了水面上。 

  「陛下,陛下——」侍衛沖了過來,攙扶住御天麒。 

  御天麒搖搖頭,他虛弱道:「朕沒事,調理休息一會兒就沒事了,倒是他們兩個——」他手指指向自殺謝罪的兩名侍衛。「將他們抬出去,好好安葬,並賞賜給他們一個一萬兩黃金,良田千畝,以慰他們的後人。」 

  「屬下遵命。」侍衛們抬著那執刑的兩名侍衛出了飛龍池。御天麒稍作喘息,他抱起方箐,緩緩地踏出了飛龍池。 

  咔咔咔—— 

  石門升起,御天麒走出來的時候,龍泉宮裡早有人疾步上前來。鸞太後跟陸儀靜、趙惠兒並未離開,她們都在等候著御天麒的消息。 

  此刻她們見到御天麒一臉疲倦地抱著方箐踏出密道石門時,她們的臉上閃過不同的神色。鸞太后是心疼又震驚,趙惠兒是暗爽又驚詫,陸儀靜是心傷又憤怒。 

  「麒兒,你,你還好吧?」鸞太后一貫冰寒的眼眸中,此刻有了迷離的水霧,她顫顫地伸手,不知道該撫向御天麒身上的哪一處。 

  御天麒沒有吭聲,他黑玉的子眸沉寂著,他抱著方箐從她身邊冷冷地走過去,一步一步,緩緩地將方箐安置在龍塌上。 

  背著她們,守在方箐的塌前。「母后,你累了。皇後跟皇妃跪安吧,朕累了。」他沒有回頭,只是揚手擺了擺。 

  鸞太后見此,她沉痛地看了一眼那倔傲的背影,麒兒啊,母后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啊,都是為了你,為何卻換來你的漠視跟抗議呢? 

  她龍頭拐杖重重地一捶地。「擺駕回慈寧宮。」她開步而行,步履隨著龍頭拐杖的渾厚聲音,重重的,踩過那冰冷的玉階。 

  趙惠兒柔婉地躬身一禮。「皇上保重龍體,臣妾告退了。」美麗的鳳袍揚起,墜落一地的長紗,金燦燦的,趙惠兒仰著頭,神情冷漠地走出了龍泉宮。回頭,她盯著宮殿門上的「龍泉宮」三個瀟洒出塵的大字,她美麗的唇角動了動。天行,你放心,等我替你報完仇了,我就來地下陪你來了。 

  陸儀靜還是痴迷地盯著御天麒俊挺高秀的背影,她看著他溫柔地替方箐蓋著被子,看著他手指拂她的青絲,看著他專註地盯著她的眼神,看著,看著,那透亮的水珠,慢慢地溢出了她的眼角,她捂住唇瓣,壓抑哭聲地跑出了龍泉宮。 

  她單手撲在宮門外的門柱上,嚶嚶哭泣著。麒哥哥,我以為你成了帝君之後,再也不會有那樣溫柔的眼神出現了,沒想到,你不是變了,而是深藏了。那深藏的柔情,只會那個淡雅的女子而顯露。 

  她仰面而流淚,身體頹然地滑落下來,癱坐到冰冷的玉階上。 

  龍泉宮內,龍塌上凝眉而沉睡的素淡女子,那淡然的唇角,微微地動了動,而後扯開一道縫隙。 

  那微卷的濃密睫毛,隨風顫動著,費力地睜開眼眸,方箐感覺渾身像是生了一場大病似的,無力而酸麻。 

  她側目,淡然的子眸漾開一道愕色。 

  視線中,俊逸傲然的帝君,微閉眼眸,他單手托著腮幫,不時地打著瞌睡。他不是御天麒還會是何人。 

  她淡淡的眸光,不由地掃過四周的一切,發現周遭的擺設,恰是落月王朝飛泉宮的擺設。莫非她此刻就在落月王朝的皇宮裡? 

  只是她明明是在琉璃國的聽風園外昏倒的,怎麼這會兒就到了這裡了呢?腦海中驀然劃過昏迷前腦海中閃過的那個熟悉面容。 

  是他?! 

  那個在望月樓氣憤無法擔任把關之人,四大才子當中的風於揚,當初他叫囂著跟她較量一番,最後卻狼狽離去的那個書生。 

  莫非那書生是聽從御天麒的?不由地,方箐眼眸一沉,冷冷的寒光,逼視向守護在塌前的御天麒。 

  那冰冷的光,令睡得不深的御天麒驀然驚醒。他微抬眸間,視線正巧撞進了方箐那變幻著的淡然眸光,冰冷而尖銳。 

  「箐兒,你終於醒了?」他似忘記了她的敵意,滿心歡喜地看著她清醒過來的樣子。 

  方箐卻冷冷地注視著他,揮開了他的手。 

  「御天麒,你可不可以光明正大地跟我交鋒一次,而不是暗中使這種無恥的手段將我劫持來。你這麼做,只會讓我看不起你。」她不屑地飄了他一眼,顧不得身體虛弱,硬是要下榻離開這裡,離開這個男人身邊。 

  御天麒沉默了,他黑玉的子眸中分明地閃過一抹受傷,那傷害,很深,很深。 

  方箐絕然的背影,在他的視線里越來越遠了。 

  迎面一道紅色華麗的嬌影,卻飛旋而來,她憤恨地盯著方箐的臉,抬手二話不說地揮了方箐一巴掌。 

  啪—— 

  「方箐,你是個冷血的女人,你不配麒哥哥對你那麼好!」陸儀靜氣憤地顫抖了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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