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五章 自斬

  冷風從青衣人的話中聽出來悲涼的無奈，可是當他看到在那顆大樹下，也就是青衣人經常站立活動的地方，土地竟然比旁邊的土地都要低一些，由此可見，這個人在這裏必定已經很久了。


  “前輩在這裏等了多久？”冷楓淡淡的問道，可是在聲音深處卻又著莫名的一絲波動。


  青衣人淡淡的斜了冷楓一眼；“五百六十九年。”


  五百年早已經可以滄海桑田，五百年塵世之間都不知道如何的變遷了，而這個人竟然五百六十九年都不曾離去，隻為等一人。“


  冷楓不由的一愣，聲音有些苦澀的問道；“前輩在等誰？”


  “我的……妻子。”青衣人緩緩的從嘴裏吐出幾個字，可這幾個字又包含了多少無奈呢？

  冷楓望著那顆即將枯萎死去的樹木，有些難以置信的道；“前輩的妻子難道是？”


  “這是我妻子的本體。”青衣人點了點頭，悲涼的道。


  “難道，難道，難道你的妻子是樹妖？”冷楓有些艱難的問道。滿眼的不敢置信。這既然是他妻子的本體，那麽他的妻子必然是樹妖，隻是著不過隻是本體，而且就連本體都要枯萎而死了，可見本人早已經死去多年了。


  剛剛青衣人說他在這裏已經五百六十九年了，也許他的妻子在那時候就已經死去了吧。


  “我在等一朵相似的花。”青衣人苦澀的道。


  歲月匆匆。


  前世，今生，來世。


  來世信則有，不信側無，時光染指，歲月匆匆，終會開出一朵相似的花，一花綻放，一花凋零。


  沉默片刻，冷楓搖了搖頭；“也許會有相似的花，但是卻沒有同樣的花了。也許我們喜歡的那一朵花，永遠的凋零，再也找不回來。”


  冷心兒深深的望了冷楓一眼，眼眸中複雜的情緒一閃而過，不知道在想什麽。


  “她會回來的。”青衣人肯定的道。隻是聲音卻有著一絲顫抖，真的會回來嗎？真的有一朵相似的花嗎？那為什麽自己在這裏等了將近六百年都不曾看到那一朵花。


  而且就連她的本體都在慢慢凋零。


  冷楓望著那顆既將凋零的樹木，中間所空缺的地方，也許就是心髒的所在地吧？

  五百年，紅顏枯骨，滄海桑田。


  但是無論歲月如何的變遷，無論這個世上如何的光怪陸離，無論有著怎樣的絕望與悲痛都在等待，始終相信那個人還會再現。


  這樣的情，哪怕世間毀滅，哪怕天道輪回，依然堅定不移。


  也許人世間唯一不變的就是一份情吧。


  冷楓猛然間想起自己殺死的那一對比翼鳥了，一生同生，一死同死，隻為了那一份，至死不渝的情。這是不會改變的情，縱使身死，縱使滄海桑田，留在歲月中的唯有這一份不變的情。


  無論是人，還是妖，亦或許是動物都會有著別人難以想象的情。


  “前輩，還想等待多久？”冷楓有些悲哀的問道。


  “等到她回來。”青衣人淡淡的道。


  “若是她再也回不來了呢？”


  “那我就永遠等下去，在這裏陪著她。”


  天空之上的烏雲逐漸的濃密，也許用不了多久便會有著一場大雨來臨。


  隱約可聽見，天空之上輕微的隆鳴聲了。


  大雨說下就下。


  隻是這是漆黑的雨，帶著腐蝕人的氣息。


  “這是怎麽回事？”冷楓有些不解，把手抬起，雨水落到手掌上，與普通的雨無異，隻是當肉體長時間的暴露在雨中，有些地方竟然開始輕微的腐爛了。冷楓看著自己在雨中被黑雨侵蝕，慢慢腐爛的手掌，滿眼都是驚訝之色。


  “輪回的開始。”青衣人望了一眼天空，淡淡的道；“天道輪回即將開始了，又會是一個新的紀元，你我將不會在存在了，這樣其實也好，我若不是為了等我的妻子，早已會自行了斷了，這個世間真的好無趣。”他的聲音有著死灰一般的淡然，更有著他人難以理解的悲涼。


  “怎麽會這樣，天道輪回怎麽會來臨的這麽快？”冷楓有些驚訝，不知道在這一場黑雨之中會有多少無辜的人，會被大雨腐蝕的直至死亡。


  “妖皇。”青衣人緩緩的吐出了兩個字。


  “妖皇是加速天道輪回的源頭。”冷楓有些低沉的道。


  青衣人點了點頭；“妖皇的道逆天而行，大道將成，天地感應，萬物生悲。”頓了頓有些苦澀的道；“他要突破破道了。”


  “什麽？”冷楓徹底的驚訝了，自己現在已經隱約的邁入破道了，哪怕僅是一腳超脫，都會和往日有著天地之別。


  現在的妖皇早已經和往日不可同日而語了。冷楓在進步，他同樣在水漲船高。


  除非自己現在也走到那一步，要不然自己絕對不是妖皇的對手，單挑毫無勝算，現在恐怕除了海冰凝，世間已經無人能再與妖皇一戰了。


  沉吟半晌，冷楓淡淡的問道；“難道說前輩毫不在意天道輪回嗎？”


  “我隻在意的是我的妻子，其他的與我何幹。縱使這個世間真的輪回了那又如何，我也不是救世主。”望著那傲然挺立的樹木，青衣人有些悲哀的道；“我就連我的妻子都救不了，又如何的拯救世人。而且走到這一步是每一個人的原因，雖然妖皇將天道輪回加速了，但是沒有妖皇同樣也會發生輪回。”


  “這個世間已經發展到了一定的程度，毀滅、輪回是難免的。”青衣人淡淡的道。


  “前輩怎麽會對著這一切這樣的清楚？”冷楓有些不解的問道，若是破道高手感悟出這一切，那麽自己絕對不會驚訝，因為那是理所應當的，但是他的道境隻不過是入道又如何的感悟出的這一切呢？


  那唯一的解釋，就是他的道與常人不同，所以他才會感悟到在原本這個境界感悟不到的東西。


  “因為我自斬了。”青衣人淡淡的道，仿佛是在說一件毫不在意的事情，漠不關心。


  “什麽？”冷楓有些驚訝的後退了一步，自斬了自己的道，這怎麽可能，難道是為了他的妻子而自斬的嗎？看到他對他的妻子用情如此之深，這也不是不可能的。


  “前輩斬斷了自己的道，所以現在的你是重新開始的嗎？”定了定神，冷楓有些不敢置信的問道。


  青衣人點了點頭；“是，我本有的道，是絕情，也是我的道，害了我妻子的身死，而現在的我的道是隻為她，若是她真的能回來，我還會再現巔峰之境，若是她……”說到這裏，青衣人突然頓住了，停頓了一下，接著道；“若是她回不來，我的道會逐漸的虛弱，最後道境本源會盡毀，而我也必將身死。”


  “那前輩未自斬之前是？”冷楓斟酌了一下，緩緩問道。


  “臻之破道。”青衣人淡淡的道。


  臻之破道，那就是離破道隻有一線之隔，一步之遙，但是他卻為了他的妻子，生生自斬了。


  這是‘道’，這不是其他的，這是信念，這是修道之人最重要的東西。但是這個人竟然為了他的妻子，甘願自斬這一切，隻為了他的妻子歸來。


  斬了過去，隻為了留住現在的美好，這應該是他的‘道’吧！


  冷楓心中泛起難言的苦澀，自己為了其他人會這樣做嗎？會選擇自斬嗎？答案很是明顯，絕對不會。


  因為這是自己一生最重要的東西，是活下去的動力。


  冷心兒在一旁目光炯炯的望著冷楓。而冷楓卻不由的不敢看的她的眼睛。


  冷心兒眼眸中掠過一絲失落，但轉眼即逝。


  孰不知，冷楓在數年以後也生生自斬了，隻為了留住美好的一切。他放棄了超脫的機會，放棄了成為高高在上成為神祗的機會，隻為了那在乎的個別幾人。


  而付出的也是他的一切，包括……他的命。


  在多年以後回想往事的時候，冷心兒才恍然大悟，當初的自己實在是太過幼稚了。


  而冷楓現在也不明白青衣人為什麽要這麽做，但是多年以後他自斬之時他明白了。


  “前輩用情之深，晚輩佩服。”冷楓帶著敬意，對他微微一禮。


  青衣人不可置否的一笑；“‘道’也好，其他的也好，當你擁有的時候，你會發現一切都隻不過是情之初始，一切都抵不過當初在心中的那份情。”


  他苦澀一笑，滿滿的都是悲哀，和痛苦；“當初的我，和你一樣為了‘道’可以舍棄一切，甚至……”他停頓了一下接著道；“甚至生生挖出了我妻子的心髒，隻為了邁入破道，而我的妻子當時也是含笑的望著我，那一雙流著淚帶笑的眼眸，我隻要閉上眼睛就可以清晰的看到，這一切縱使數百年過去了，依舊恍如昨日。當時的她流著淚笑著說‘你開心就好，這樣你會不會永遠的記住我’。”


  “也是那一日，我才明白‘道’原來也不過如此，若是一個人永遠的孤獨，這樣的‘道’又有何用？”青衣人痛苦的道，渾濁的淚從他的眼眸中滑落。


  冷楓可以清晰的感覺到他內心的悔恨和痛苦。他不由的想起了夢無涯，夢大哥，也是為了‘道’害死了自己的妻子，兩個人是何其的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