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北國之風寒徹骨（一）

  蓬蒿又成了一個奴隸，她又走在了為奴的路上，她不知怎麼從齊王宮裡出來的。這事來的太突然，突然的她直到現在還糊塗著。 

  那天晚上，她的靈妃宮裡來了幾個人。 

  說大王要宣她。 

  她就跟他們走了。 

  他們帶著她，沒有去見因齊，卻把她帶進了一輛車裡。 

  她暈了過去，被他們下了葯。 

  她醒來，已經是出了齊王都城了。 

  她又走在了前往北國的路上了。 

  這一次和以往不同。 

  她不再傷心。 

  她的心死了。 

  她不關心奴隸販子要把她賣到哪裡。 

  她也不關心肚子里的孩子。 

  她甚至不去想她的臉，她的身子。 

  她死了，她活著，就相當於她死了。 

  在這條路上，已經走了幾個月了，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的肚子大了，顯了，瘦的嚇人的她，挺著一個嚇人的大肚子，再加上她一臉的傷痕紅痦，這樣的小女奴是不容易出手的，奴隸販子已經不知道多次賣她，都賣不掉了，奴隸販子，只好咒罵著向北走，希望這個討厭的小女奴，乾脆自己死掉算了。他們給她吃最差的飯菜，有時候連打她也懶的打，這個小女奴讓人看起來，隨時都會死掉的樣子。 

  可是，奇怪的是，這個小女奴的命還挺硬，就是不死，幾個月下去了，瘦的嚇死人。臉白的像個死人，可是，依然和大隊奴隸一起掙扎著向北走去。 

  蓬蒿也不想活了，可是，她卻連死也不想去死。懶的去想，只是這樣走著，一直走下去，也許就會這樣走著走著，倒下了，也就死了…… 

  她沒有想到，她會遇見一個她想不到的人。 

  那個人就是她的雅琳奶媽。 

  遇見雅琳奶媽是在一個破廟裡。 

  更讓她想不到的是，她居然還遇見了一個人， 

  那個人居然是小長子。斷臂的小長子。 

  幾個月不見。小長子長高了。變黑了，粗了。 

  要不是蓬蒿叫著小長子的名字，小長子絕不會認出這個一臉是痕的大肚子女人會是蓬蒿姐姐。 

  小長子不解的看著蓬蒿， 

  蓬蒿姐姐怎麼成了這個樣子，當年他和苦桔，蓬蒿一起，北上為奴。後來他們三人被賣散了，這幾個月，他一直輾轉打聽，也沒打聽到那兩人的消息。一個奴隸，哪裡有自由，能活著就不錯了。現在見到蓬蒿姐姐真高興，她居然還活著。 

  遇到雅琳是最讓人想不到的事。 

  雅琳不知道這是她被賣的第幾回了。反正她已經麻木了。她和一大批奴隸腳戴鐵鐐、頭扛木枷，踉踉蹌蹌走在北去的路上。她已經不再關心被賣到哪裡，反正哪裡還不都是一個樣，只不過是從一個地獄到另一個地獄。 

  她們走了一整天，傍晚，她們來到一個破廟裡。外面天陰的要下雨了。雅琳一進破就倒在牆邊了。她渾身痛的只想坐下來歇一會。她坐下去的時候踩著了一個人，她叫了一聲，她看了她一眼，是一個和她一樣的繩捆索綁的年青女奴，女奴不大，也就只有十七八歲。蓬頭垢面，甚是狼狽。她看了一眼，就沒有表情的坐了下去。她的心早就麻木了。她連自己的痛苦都不在乎了，她還會在乎別人的痛苦嗎？ 

  可是，那個女奴身邊的另一個男奴不願意了。他不滿意的瞪了她一眼。又回過頭來，輕聲的問那個女奴， 

  「不要緊吧，蓬蒿姐姐。」 

  聲音不大，但聽在她的耳朵里，卻有著驚雷一樣的震撼。她不相信的看著她身邊那個蓬頭垢面，縮在牆角的小女奴，這個大著肚子的骯髒的小女奴，她叫什麼？她叫蓬蒿，不會吧？ 

  下一刻，她就以從來沒有過的粗魯的動作，一把抓住了那個小女奴的胳膊，大聲的問， 

  「你叫什麼，他叫你什麼？」 

  「蓬蒿。」 

  「蓬蒿，蓬蒿，你說你叫蓬蒿，哪個蓬蒿？棠城的？」 

  「是棠城的，你是誰？」 

  「天啊，你真的是棠府的蓬蒿？」 

  「我是齊國棠城棠府的蓬蒿，你是誰？」 

  「我，天啊，我的兒啊，我是你的雅琳奶媽啊。」 

  「雅琳奶媽，你是雅琳奶媽？」 

  蓬蒿望著眼前這個形銷骨立的中年女奴，她是她的雅琳奶媽，打死她她也不相信。這是她的那個美麗的雅琳奶媽。不是的，怎麼會呢？蓬蒿記得張大娘告訴她說，雅琳奶媽是被主人送給了主人的朋友姜公。聽說姜公就是在棠公府上的宴會上，看中了人群中起舞的雅琳奶媽，就這樣，雅琳奶媽就被姜公帶走了，成了姜公的床奴。 

  那美麗的雅琳奶媽，在姜公府不是應該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嗎？怎麼會是眼前這個醜陋的中年女奴呢？是的，說她醜陋一點兒也不為過。她的臉上被划的亂七八糟，深深淺淺的疤瘌布滿了整張臉。左腳還一跛一跛的。 

  天啊，這怎麼會是她美麗的雅琳奶媽呢？ 

  「你，你真的是，你，是嗎？」 

  雅琳望著她的小主人疑惑的眼神。凄然的笑了一下。她把耳朵附在小主人耳邊，小聲的說了一句話。 

  蓬蒿望著她，淚慢慢湧上了眼眶，然後，她倒在她的懷裡，象個孩子找到了母親一樣的失聲痛哭了。因為沒有人知道，雅琳只是在她的耳朵邊說了一句犬戎語，那句話翻譯過來，就是「草原上的格桑花開了」沒有誰比蓬蒿更熟悉這一句話了。這是一首歌兒，是她小時候雅琳奶媽常常唱了給她聽的那首歌。 

  兩個人哭夠了。才坐在一起互訴別況。雅琳說了她的情況，她說她的事沒什麼好說的。就是姜公的大夫人和棠公的大夫人一樣，非常妒嫉姜公對她的痴迷，就用刀子划花了她的臉，打跛了她一條腿，把她發賣了。這八年裡，她被賣了多少次，她也記不清了。反正主人都是一樣的，沒有誰會拿奴隸當人看。能活到今天就是奇迹，她感恩上天，讓她在有生之年還能見到她的小主人。她真的是死也瞑目了。 

  她最受不了的是，她的小主人怎麼也被賣了。她居然還有了這麼大的一個肚子，看樣子都快要生了。這孩子是誰的，是棠公的嗎？不會吧？她可憐的小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