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心靜如水

  月上中天的時候，謝槐才從幽蘭閣邁著輕快的步子出來。雖然已是三更，他卻還精神抖擻毫無睡意。今天蘭幽姑娘興緻很好，不但彈了三首新曲給他聽，還陪著他閑聊了許久。他心情舒暢，自然就了無睡意。 

  他很喜歡跟這個清高冷艷，甚至有些孤傲的蘭幽姑娘獨處。雖然她不喜歡說話，但是一舉手一投足都能夠吸引他。但那種吸引，並不是男人對女人的渴望。雖然他知道蘭幽姑娘長得美艷，有著絕世的容顏，可那都不能成為他喜歡她的理由。如果一個男人只喜歡女人的樣貌，謝槐覺得那種喜歡並不是真的喜歡。喜歡一個人，應該是喜歡她的全部。他就很喜歡蘭幽的全部。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一言一語都能深深地牽引住他的眼眸，讓他就想靜靜地看著她。什麼都不做，靜靜看著就好。 

  「明天是中秋節，舉家團圓的日子，謝公子家也應該有家宴。公子，明日你便不要來了吧！」彈了一晚上的琴，又說了許多的話，蘭幽的臉上有些疲累。 

  長而卷翹的睫毛垂了下來，像一把扇子似的遮擋住她的眼眸，讓人看不清她清亮的眼睛。眼睫下是淡青色的卧蠶，在暗影里讓她看起來有些脆弱。她的皮膚是瓷白色的，在暈黃的燈光下泛著瑩潤的光。淡紫色的綾羅包裹住她嬌小的身軀，盈盈的腰肢不堪一握。倚在門框上，什麼都不用做，就這樣一幅嬌慵的樣子，便是一幅能夠令天下男子都為之瘋狂的風情畫卷。 

  謝槐覺得自己的口舌有些乾燥，無意識地咽了一口口水，才幹澀著嗓子說道：「如果姑娘明日無人相陪，我便來陪姑娘賞月可好？」 

  其實護國公府每年的中秋都要舉行盛大的家宴，家中男丁不論老幼都要出席，敬奉祖宗，然後聆聽長輩訓誡。謝槐作為護國公府大房嫡孫，自然不能缺席。可是看著月色下落寞的蘭幽，他憐惜之情大盛，忍不住就說了這樣的話。 

  蘭幽淺笑一聲，臉上光華大增，美艷的簡直讓人移不開眼。 

  「不用了，我習慣了每年的中秋都自己一個人過。你來了，我反而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她的笑裡帶著淺淺的憂傷，那憂傷就像一根輕柔的羽毛，輕輕地刷過謝槐的心房，讓他的心止不住的顫動，他幾乎想要脫口而出地說：那以後每年的中秋，都讓我來陪你度過吧。 

  可最後，還是理智戰勝了衝動。那句就要衝到嘴巴邊的話，還是被他咽回了肚子里。 

  他深知，護國公府是不會允許一個青*樓女子進護國公府的門的，即便允許她進，也只能作為小妾，而蘭幽這個心高氣傲的女子，顯然是不會給人做小妾的。 

  最後，顏槐只能說：「那好，我後天來看你，給你帶府里廚娘做的月餅。我家廚娘做別的不行，月餅還是堪稱一絕的。我吃了十多年，都沒有吃膩。以前二妹妹在的時候，就最喜歡吃她做的月餅了。」 

  顏槐長嘆一聲，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想起顏汐。可能是蘭幽那雙與她太過相似的眼睛。 

  「你在我面前，好像提過很多次你那個二妹妹，難道我跟她長得很像么？」蘭幽臉上神色淡漠，看不出悲喜，問這話，也好像只是順嘴這麼一說，並沒有什麼深層的含義。 

  「不，你們一點兒也不像。汐兒很活潑開朗，愛笑愛說話。很善良乖巧，對人熱心，看到比她弱小的人都要同情一把，恨不得自己能拯救天下。可惜……」 

  顏槐沒有說下去，再說下去，他怕自己又會想起很多，痛惜愧疚又會佔滿他的心。 

  「我跟她是不一樣的。我不愛說話，甚至冷漠。我也不會有多餘的同情心給別人，更不會對弱小的人伸出援助之手。我不熱愛生活，甚至尋生活一點兒熱情都沒有。因為我覺得人生來人世就是為了受苦的，既然人生如此痛苦，我又為什麼要愛它。我自私冷酷冷血，即便有人死在我的面前，我也可以無動於衷，毫不理會。顏二公子，我就是這樣的一樣人，跟你的二妹妹一點兒也不同。以後，你還是別在我的身上找她的影子了。」 

  顏槐心驚，以為是自己拿她與顏汐比較的話，讓她生了氣。可當他抬起眼睛打量她的時候，卻發現蘭幽的眼神很平靜，裡面一絲情緒都沒有。是那種真正的平靜，任何東西都不能擾亂她心神的平靜。 

  究竟是怎樣的經歷，會讓一個年紀如花的女子，如此通透，又如此厭世。她彷彿只活在自己的世界，一切的人事物都可以被她摒棄在這個世界之外。 

  顏槐恍然又記起第一次見她時，她說過的一句話，她說：「各位公子，蘭幽是無心之人，各位便也不用帶著一顆心來我幽蘭閣。我彈琴，你們聽曲，眾人圖得都是一時的快樂。出了幽蘭閣，你們還是清貴公子，而我，也還只是一個賣藝的，侍弄琴弦，混口飯吃罷了。」 

  看著眼前淡漠的蘭幽，想著她的話語，顏槐覺得自己的一顆心正緩緩的沉下去，說不清的悲涼與滄桑，落寞與孤寂。 

  「不會的，我怎麼會在你的身上找她的影子？你們是不同的，你們是不同的……」謝槐喃喃著這一句話，腳步有些踉蹌的往外走。 

  他很後悔，自己為何要留下來跟蘭幽說這番話呢？如果沒有這番話，他是很高興很高興的…… 

  汐兒，汐兒……他的內心深處，被他苦苦壓抑的一角，有一個聲音在深切地呼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