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夜冷風來

  「二哥，有沒有人說你變得更有人情味兒了？」長安含笑凝視著長空，嘴角微彎，戲謔地說。 

  這是長安自回京以來第一次稱他為二哥，之前他一直客氣疏離的叫他太子殿下。 

  長空雖然冷心冷情，聽到他這樣叫他，心裡還是微微一暖。 

  自從他當上太子之後，大家對他都恭敬有加，但是親近不足。兄弟姐妹們，便是與他越走越遠。 

  他知道，身居高位者，等待他的必定是一生的孤獨。他也早做好了高處不勝寒，孤獨一生的準備。可是，夜深人靜，午夜夢回時，他內心還是會有一個渴望，渴望身邊有那麼一個人，可以站在他的身旁，與他共渡風雨，共享榮光。 

  可惜那個人，已經不在了。但他堅信，她還活著。只要她還活著，終其一生，他一定能找到她。 

  「你還住城外嗎？」長空不理長安的打趣，轉而問他的落腳處。 

  「嗯，還住青雲觀。」 

  「那好，既然你想住那裡，我再派幾個人過去照顧你的飲食起居。」 

  安王府現在已經荒廢，形同廢宅，如果要重新打理安排，也不一定是短時間之內能完全的事。所以，長空也沒有想過要長安回城裡住。 

  「不用了二哥，就我與小安師徒倆，實在沒有必要麻煩你的人。再說了，我與青雲觀觀主是老朋友，在一起談經論道，非常契合。原本是朋友之交，論修行之道。若跟著一大幫子侍候的人，你讓余觀主怎麼看我？」 

  長安謝絕了長空的好意，長空也不在意，隨了他自己的意。兩人都不是客套之人，又寒喧了兩人，便在宮門口分道揚鑣。 

  長安回到清心居，便帶著小安出城。 

  顏汐知道留他不住，乾脆送也不來送他。 

  沈放卻不放心，非要他帶幾個人在身邊。 

  長安笑著說：「你覺得憑我的本事，如果我不願意，有幾個人可以近我的身？」 

  沈放知他心意已決，勸不動他。可是到底還是擔心他武功盡失，不能應付突發情況，便派了人暗地裡保護他們師徒二人。 

  闔家團圓的中秋節，顏汐最後還是一個人過的。 

  那晚，月上中天，特別明亮。 

  顏汐叫侍女把她的琴，抬到幽蘭閣外面的那塊空地里，對著月色彈了一晚上。 

  琴聲悠悠，如泣如訴。伴著的，還有女子幽怨清冷的歌聲。 

  「古塔旁，葉落金黃 

  雁飛翔，一地舊霜 

  斑駁木窗，清冷月光 

  又有誰吟，舊日過往 

  斜陽菱牆，老香裊裊 

  夜冷風來，淚濕衣裳」 

  （註：歌詞改編自劉珂矣《月滿弦》） 

  歌聲清亮哀婉，言辭情真意長。讓很多聽到的人，都不由得潸然淚下，淚濕衣裳。 

  與幽蘭閣隔湖相望的南院，有一棵高大的槐樹。樹齡已經很大，枝幹粗長，一個成人都合抱不過來。粗直的樹榦上，枝葉繁茂，遮天蔽日。 

  有一個黑影隱藏在樹影里，無聲無息。他的手裡，正捏著一個精雕細琢的酒壺。壺身圓鼓，壺口細長。那黑影就著細長的壺口，仰脖灌酒，耳邊是女子低婉的歌聲，如泣如訴。 

  顏汐反覆彈的就一首曲子。 

  只見她白玉般的纖指，在琴弦上翻飛，遮著面紗的臉上，只露出一雙黝黑明亮的翦水秋瞳。 

  她的目光並沒有放在琴弦上，而上盯著前方不遠的某一個地方，茫然若失，似看非看。 

  她想起了幾年前，初遇長安時。他落拓寂寥，心如死灰。她滿身傷痕，孤苦悲戚。 

  他們相攜同路，幾經風雨與生死，相依相存，連命同枝。 

  可是，生死同命又怎樣呢？ 

  她敵不過的，終究是一個命。 

  「孩子，命里無時莫強求。善待自己，便是善待他人。是你的，逃不了；不是你的，強求不來。一生那麼長，別說自己勘破看破。以後啊，還有更多的人，更多的事，等著你呢？」 

  青雲觀的余觀主曾拈鬚替她看命，被她一笑而過。 

  可是余觀主年長智足，到底比自己看得深看得遠。 

  長安，長安，你註定只是那一個女子的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