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信不過
嚴畢隨尚娜輕手輕腳地進入一間VIP病房。
說是病房，其實和客廳無異：沙發、電視、桌子……應有盡有。唯一不同的是多了和各種醫療儀器相連的多功能護理床。
一路走來，他的鼻子本已習慣醫院裏的消毒水味兒，但踏入這間病房，還是被濃烈的消毒水味兒熏到，本能地捂住鼻子。
尚娜輕聲提醒道：“把手放下。要尊重客戶。麵帶微笑。”
兩個在護理床旁忙碌、穿著紫色護士服的年輕女護士見闖進了兩個陌生人，腳步輕快，迎上去。
個子稍高的女護士杏眼圓瞪，壓低聲音道：“你們是幹什麽的？怎麽亂闖？”
尚娜朝護理床一指，“她請我們來的。她是我們的客戶。”
另一個稍微壯實的女護士將尚娜往外推，不耐煩地說道：“病人需要休息，談生意改天再說。”
“尚小姐來了嗎？”蒼老的女人聲音從護理床上傳來。
尚娜拍開那護士的手，笑道：“瞧，你嗓門太大，把她吵醒了吧？”
她見那護士要說什麽，就應道：“劉太，是我。”
“小袁，小李，你倆先出去吧。”劉太有氣無力地說道。
稍微壯實的女護士轉身，嗓門依舊很大，“生意重要，還是命重要？”
“不是生意，是比命還重要的事。有機會再給你倆解釋。先出去吧。”劉太語氣堅決。
這兩個女護士隻得出去，但關門時囑咐尚娜道：“病人需要靜養，別聊太久。”
嚴畢隨尚娜走到病床旁。出乎他意料的是，聲音的主人是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
大概是做化療的緣故，女人的腦袋如剝開的熟雞蛋。柳葉眉桃花眼鼻梁高挺櫻桃嘴，玉頸細長，更像是畫家所為。
她原本臉色慘白，見尚娜來了才有一絲喜色，從潔白的被窩裏伸出右手。
尚娜忙握住她的手，說幾句吉利的話。她應了幾句，又將右手藏進被窩。
尚娜朝嚴畢一指，“由他來保護你的元神。”
劉太打量嚴畢好一會兒，旋即瞪著尚娜，聲音雖無力但仍溢出了憤怒，“尚小姐，你該不是嫌十萬太少吧？讓一個年輕人來糊弄事兒。”
尚娜用力拍嚴畢的肩，肯定地說道：“隻有他能幫你。”
劉太稍一沉吟，麵帶怒色，“你嫌少，我就給你一百萬。兩百萬也行。我不缺錢。”
“劉太，你誤會了。我向來一口價，十萬，絕不提價，當然也不會降價。你不同意，我可以十萬分文不少還給你。”尚娜語氣很強硬。
劉太懶懶地掃嚴畢一眼，輕歎一聲，“好吧，總比沒有好。權當心理安慰吧。”
尚娜說了幾句寬慰人的話，才和劉太道別。
她交代嚴畢幾句，掏出一個鼓鼓的錢包，塞到嚴畢手中，“裏麵有五千。等完成任務，我再付給你五千。”
嚴畢略一頷首，目送她離開後，坐在沙發上。
劉太雙眼一遍遍掃描著嚴畢。嚴畢本就靦腆，被一個貌美婦人如此瞅著，渾身不自在，但還要盡力保持微笑。
片刻後，劉太輕聲說道：“你別嫌我說話難聽。畢竟保住元神這件事太重要了。你太年輕，我信不過。”
“有道理。其實，我是第一次執行任務，不敢說一定能保住你的元神。”
劉太一愣，繼而笑了，“你倒也誠實，還不貪錢。我付給她十萬。哪怕你做成這單，也隻能分一萬。換成以前的我，一定和她打個頭破血流不可。”
“為什麽現在不會？”嚴畢隨口問道。
劉太緩慢地抬起手朝自己一指，“你瞧我現在的身體，還有心思計較錢嗎？”
嚴畢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衝她一笑。
“你叫什麽名字？”劉太顯然是個健談的人。
“嚴畢。‘嚴厲’的‘嚴’，‘畢業’的‘畢’。”
“今年多大了？”
嚴畢猶豫了一下，如實回答道：“不知道。”
劉太狐疑地瞅著嚴畢，“看你的模樣，應該是十八歲左右。”
“可能吧。”
劉太本想套出嚴畢的真話，但見他無懈可擊，於是又問道：“家裏有什麽人？”
嚴畢麵露苦惱之色，搖頭，“不知道。”
劉太笑了，“這是你們的保密協議吧？我懂。”
嚴畢欲言又止，不肯定也不否定。
如此幾次，連劉太都覺得對話無法進行下去。兩人相視無語，很是尷尬。劉太幹脆閉上雙眼休息，嚴畢則踱步到窗邊往下瞅。
幾群病人家屬匆匆地往大樓小跑，都像是在和時間賽跑。
嚴畢暗想：大概隻有來到醫院，人們才知道生命可貴和人生短暫吧。
“媽，瞧我給你帶什麽了來？”清亮的孩子聲音。
嚴畢循聲看去，見推門進來的是個少年。
少年一頭小髒辮兒，臉上貼得花裏胡哨，寬大厚實的黃色運動服幾乎遮住膝蓋，露出來的半截兒牛仔褲幾乎被剪成草裙，腳上的運動鞋一紅一綠。
少年拿著一束康乃馨，快步到病床前，將花插進墨綠色花瓶裏，深深地吻了母親的臉頰，這才注意到嚴畢，指著他問劉太道：“媽，他是誰？”
“他是來保護我的，叫嚴畢。”她朝少年一指，“這是我小兒子，劉炯。”
嚴畢正為剛才沒攔住少年而後悔呢，聽她如此說，稍微心安，衝少年一笑。
劉炯雙眼發亮，跳到嚴畢麵前，“保鏢？有槍嗎？”
他伸手往嚴畢腰間摸。嚴畢稍一用力便將他推得雙腳離地，落在床沿上。
劉炯不怒反喜，“哎呀，有兩下子啊。”
他又跳到嚴畢麵前，高叫道：“我～打～”
他雙拳如雨點般落在嚴畢胸膛上。嚴畢無奈地輕歎一聲，任由他打。
片刻後，劉炯累得氣喘籲籲，翻身坐在沙發上，指著嚴畢，“別……說，你小子……還真是……皮糙肉厚。”
“你別和他一般見識，他自小就喜歡打架，總是李小龍李小龍的。”劉太瞅著劉炯，眼中滿含慈愛。
劉炯聽到“李小龍”，立時來了精神，做出展示背肌的姿勢，“李小龍是世上最強的人。創的截拳道更是天下無敵。”
他瞅著嚴畢，“你小子學的什麽？空手道？跆拳道？還是詠春？”
嚴畢不答反問道：“李小龍是最強的？什麽是截拳道？仔細給我講講。”
“我待會兒還要和趙兵來場友誼賽呢。網上賣他的書。你自己買。”他跳到床前，又深深地吻了劉太，一溜煙跑了出去。
“別整天隻顧著打架，也要學習啊。”劉太用盡全力朝門口喊道。
可劉炯早不見蹤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