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5章 字字剜心!
所以現在這問題又繞回來了!
老天爺,誰能告訴她,她到底該怎麽辦啊?
她到底該怎麽來開這個口,才能不傷到雪衣,也不再傷到兩族之間的關係!
淩兮月心亂如麻,正準備關門休息,到門邊剛伸出手來,便見到了納蘭雪衣的身影,遠遠出現在了院子外。
月華微微之中,宛若雪影孤鴻,玉長無瑕,好似月宮神祇,納蘭雪衣的身影再好辨認不過,幾十米外,即便在深夜中,他渾身都好似帶著淺淺的光暈螢輝,能讓人一眼認出。
很快,納蘭雪衣便到含光殿下,步伐較平日明顯微快了幾分,“月兒……”
“雪衣?”淩兮月微有詫異,提步走出殿門來。
雪衣這麽晚過來,有什麽急事嗎?
他不是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嗎。
納蘭雪衣到淩兮月跟前,眸光微深,似乎有淺淺的緊張之色,沉在那墨黑的雙瞳深處,隻是嗓音依舊緩淡,“我聽殿外守衛的弟子書,輕語剛來過?”
淩兮月明白過來,隨即若無其事笑笑,“是啊,怎麽了?”
納蘭雪衣眸光深深瞧著眼前少女,薄唇輕啟道,“她若說了什麽,你莫放在心上。”
“什麽?她沒說什麽啊。”淩兮月笑意燦爛,輕眨眨眼,“她就是過來問問,看我有沒有什麽需要的,怕有什麽遺漏,嗯,很熱情一姑娘,我很喜歡她,就是表達歡迎的方式,比別人微微特別一點。”
淩兮月可沒有打“小報告”的習慣,也不喜歡將那些事情,扯到台麵上來說。
最重要的是,她不想再給納蘭雪衣增加負擔煩惱。
不過也確實是很“熱情”啊,她半點沒說謊……
“就這些?”納蘭雪衣看著淩兮月的表情。
淩兮月很是認真地“嗯”一聲,“不然呢,還有什麽嗎?”
“沒什麽。”納蘭雪衣搖頭,後微微一笑,深深地凝視著眼前的少女,“隻是月兒,不管將來如何,都不要將我當做外人,有什麽委屈,有什麽需要,你都可以與我說,我永遠都願意在你身邊。”
淩兮月心髒輕輕地一收,“雪衣……”
這麽好的雪衣,若非情非得已,她如何舍得辜負啊?
可不知為何,她總有一種,雪衣是在交代什麽的感覺,他這話不僅僅是針對於今晚之事。
納蘭雪衣眉目輕柔一抬,仿佛被那月色迷魂了眼,他緩緩伸出手,似乎想去理一下少女鬢角被風吹亂的發絲,可那手剛一伸出去在空中,又猛地頓住。
玉指輕輕蜷縮了一下,他淺笑著收回手,“好了,早點休息,我還有點事情要處理,不多留了。”
說著他輕垂下眸,濃密的睫毛蓋住墨瞳之中的黯然,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看著納蘭雪衣落寞而去的背影,淩兮月又一陣失神。
她很想叫住他,可是她知道,自己做不到。
一切,都靜靜淹沒在那無邊夜色之中。
這世上,有太多的無奈。
就好像一個輪回,有人執念一生,有人忍痛離別,有人愛而不知,有人求而不得,每一個人都困在自己的世界不得解脫,可即便有人經曆了一生,都依舊無法看透。
這大概,就是人生百味。
後夜,極北雪域飛起了大雪,猶如鵝毛輕羽,漫天飛絮。
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原本冰雪消融,現出了輪廓痕跡的冰宮群殿,再度被白茫茫的大雪覆蓋,好似與整個雪域融為一體,隱於冰雪之中。
淩兮月躺在如雪般柔軟的大床上,卻一直睜著眼,無法入睡。
借著隱隱的月華光澤,看向窗外那飄飛的大雪。
她的眼中,是如何也掩飾不住的擔憂……
無邊風雪夜,有人亦未安睡。
遁世仙宮一隅,鳳翎殿。
有深藍色的光芒,好似火焰,從那微開著的窗戶一角閃出。
鳳翎殿中好似被黑暗吞噬,唯獨那白玉雕成的古紋案幾角落上,擺著一盞琉璃燈,那幽藍色的光芒,便是從那琉璃燈中置放著的一顆夜明珠上發出的。
納蘭雪衣坐在案幾後麵,手持玉筆,在那雪白的宣紙上,緩緩落下。
他整個人都籠罩在黑暗陰影之中,隻有半邊側顏,被那琉璃燈盞淺淺的光芒照亮,映出那寂靜如冰的輪廓,此時沒有半分多餘的表情,盡是冷漠。
可若仔細去看他的眼,便能清晰的看見,男人的一雙眼中大雪紛飛,猶如寒霜飄降。
他愣愣地出神,好似一個沒有靈魂的傀儡一般,在紙上落筆。
一筆一劃,都好像透支著渾身所有的力氣。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納蘭雪衣的字原本遒勁有力,又不失飄逸雅致,遊龍舞鳳,是世間難得的好,可此時那深淺錯亂,繁複難認的字跡,誰會猜到是出自他手?
仿佛是狂顫的手,斷斷續續寫出來的,還添改過。
那再簡單不過的三個字,就好像橫在納蘭雪衣身前的,一個無法跨越的鴻溝,讓他畏懼,讓他膽怯,讓他看一眼,便控製不住心生退意。
納蘭雪衣緩緩閉上眼,修骨玉成的手緩緩抓上那一張宣紙,那隻手,比案上的紙還要白,幾乎能看見那皮膚下,隱約的青筋浮動顫抖。
他一點點,將之摟成雜亂的一團,最後緩緩拂袖丟開去。
原來那案幾周圍灑落了一地的,不是月華,也不是琉璃玉盞的燈火,而是一地雪白宣紙,或團或斷……幾乎每一張,都止在了第三個字。
篆寫:“書”
窗外銀白的雪光映入,落在那漆黑的字上,分外刺眼。
納蘭雪衣從不知道,會有一天,這短短的再普通不過的三個字,會成為奪他命脈的劍,還要他自己拿著,一刀一刀,將他奢望能留在心上的那個人,一點點剜掉。
他寫完之後,便從此與那個人,再無關係。
納蘭雪衣不知道自己到底花費了多少時間,用掉了多少字,又反複寫了多少遍。
在他最後提起筆來時,天邊已從黑夜更至了白晝,隻是陰雲密布的天,光芒無法衝破那積壓著的雲層,以至於他在這極北之巔也看不見多少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