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錦李
察覺到身後之人的動作，本就蒼老的李沉淵頓時暮氣又重了幾分，腳步卻絲毫不停，似乎要逃離身後這深陷多年的泥潭。
剩餘的古嶽派弟子沒想到居然有人會出手暗算李沉淵，一時間不禁麵麵相覷，唯恐眾人之中再出一個對自己人背後下手的人奸。畢竟，剛剛李沉淵和葉青的對話，眾人還是聽在耳中的。
既然這些古嶽派弟子不打算動手，葉青自然也不會大開殺戒，便將注意力放在一場即將展開的對決之上。
李沉淵和錦煙霞兩人分開站定後，李沉淵一手輕撫劍身，眼神有些空洞的回憶起過往，“我七歲學劍，三年有成。十三歲下山遊曆，十八歲補完古嶽劍法。二十二歲敢爭天下第一，三十歲繼任古嶽派掌門。”
隨著李沉淵一句一句的敘說著自己學劍的經曆，本已散逸的劍意逐漸堅定，錦煙霞似乎看見了一柄絕世寶劍在一點一點的褪去鏽跡，亮出自己的鋒芒。
“自從接任掌門之位後，我一心忙於派內事務，廣收門徒，想要讓古嶽派再現曾經的輝煌。”，李沉淵不勝唏噓，“可惜，古嶽派雖然有一段光輝的歲月，但現在看來，終究是大夢一場。”
“你……”
看著李沉淵的雙眼，錦煙霞看出麵前的這個老者已經心生死誌，隻是心中對於古嶽派的仍有殘念和執著。
以及，一位劍客在自己人生的最後一刻，想要拋去一切纏身事務，找回身為用劍者的尊嚴。
麵對這樣一個人，如果留手，那才是對這名劍客的侮辱。
也正是明白這一點，錦煙霞才會心中莫名悲傷，當年自己為其取名的嬰兒，如今竟然要以這樣一種方式離開人世，這是何等的諷刺，何等的讓人無奈。
看出錦煙霞的悲傷，李沉淵反而笑了，“姑娘不必如此。能在臨死前，一見最初的殘雪封橋，李沉淵此生無憾矣。這一套古嶽劍法，還請姑娘指教。”
“古嶽劍法·平湖秋光。”
劍光閃動，好似憑空化出一汪湖麵。劍招起落間毫不拖泥帶水，於劍光形成的湖麵之中映照出一輪圓月。李沉淵出手之時並無殺氣，反而像是在向老朋友說故事一樣。
這毫無殺氣的劍招反而讓錦煙霞失神了，與青奚宣的初次見麵不就是在西湖之畔嗎？耳畔好似又再次回響起兩人之間所說的第一句話，“共撐一傘，姑娘會介意嗎？”
一旁觀戰的葉青卻看得分明，這一招平湖秋光看似不帶絲毫殺氣，但這一招卻是以劍為鏡，映照出受招者的內心深處。越是容易走極端、心靈破綻越大的人，麵對這一招越是難以招架。
這一招單論破壞力，是遠遠不如平常劍者爆發的劍氣，但在劍道境界上卻是達到了常人難以理解的高度。恐怕一般武者麵對這一招，連自己是怎麽敗的都不明白。
劍鋒劃過衣袖，錦煙霞也從回憶中驚醒，摸著衣袖上的缺口，這與自己見識過的古嶽劍法截然不同的劍路和意境，令錦煙霞感歎道，“你已經走出了你自己的路，這是你自己的古嶽劍法。”
說罷，錦煙霞體內魔氣不再內斂，猛然爆發震開身前的李沉淵。發絲飛舞如萬千白練，內中隱含劍意。霧氣也隨之悄然彌漫，霎時間場中為之一寒。
“古嶽劍法·碧潭印月。”
麵對錦煙霞陡然爆發的魔氣，李沉淵不怒反喜，體內功力也隨之一催，劍身之上劍氣匯聚，接著長劍一揮，地麵頓時升起一片劍氣湖泊。隨著李沉淵劍尖直指，好似明月倒映在湖中，劍氣湖泊之中猛然又升起一道明月。無邊劍氣朝著錦煙霞飛馳而去。
劍氣層層踏踏，連綿不絕。錦煙霞麵色凝重，雖然李沉淵的根基隨著歲月的侵蝕已經逐漸在走下坡路，但此時此刻，純粹以劍客的身份和錦煙霞交手的李沉淵，仍是在根基上勝過錦煙霞一籌。
“風雨盡寒濤。”
錦煙霞萬千發絲猛地暴長，在魔氣的鼓蕩之下好似根根利劍，伴隨著肅殺的霜寒霧氣，如洶湧波濤般迎向李沉淵的劍氣。
強招相對，氣勁掃蕩四周，功力稍弱者立感耳鳴目眩，狼狽逃竄出餘波範圍。
雖然錦煙霞功力不弱，但麵對李沉淵這位百歲劍客，此時竟然落入下風，化作利劍的發絲被劍氣切斷了大半。好在錦煙霞天生神異，除了能自由控製霧氣外，一頭銀發也是能夠隨心所欲的控製生長。
否則，一場惡戰下來，豈不是長發變短發，短發變寸發……
這場拚鬥，雙方都不帶絲毫殺氣，一者為成全，一者為報恩。好似向錦煙霞展示一般，李沉淵將自身所學、所悟的古嶽劍法全數施展一遍，沒有一次重複的劍招，盡顯一代劍法大師的風采。
但李沉淵畢竟還是古嶽派的掌門，交手之時有意的將兩人交手的地點引向古嶽派的密道之前。
沒了李沉淵在戰場上四處救火，古嶽峰上下大大小小的戰場上呈現了一邊倒的局勢，逐漸難支的古嶽派門徒和中原俠客，開始步步後退。漸漸地演變成了一場潰逃。
眼看局勢傾頹，李沉淵再次壓榨開始感覺疲憊的身軀，一劍逼開錦煙霞。接著李沉淵縱身躍入半空，憑著一口真氣不斷，硬生生的憑空禦風而立。
劍勢展開，頓時以自身化作萬古靜立的古峰，劍意凝聚，在山峰之上，幻化出一輪斜陽劍輪。
“夕照古峰。”
隨著李沉淵吐氣開聲，斜陽劍輪崩碎，浩瀚劍氣催動著李沉淵從天而降，劍未至，劍氣已然在方圓十數丈之內悄然彌漫。恰似夕陽照射下，投射在古峰之上的影子。
對視一眼，錦煙霞就明白李沉淵這一劍的用意。不遠處就是追著中原群俠包圍上來的魔兵，李沉淵這一劍正是要為群俠開辟一條生路。
錦煙霞雙手一展，體內魔氣再攀高峰，發絲再次暴漲生長，發絲互相纏繞，場中好似生出萬千白色飛練，“飛練縱三千”。
極招相撞，劍氣、魔氣、寒氣、發絲向四周爆射衝出，兩人交手的地方好似發生了一場大爆炸，地麵似乎被無數劍氣掃過，頓成千溝萬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