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娘廟
我們那兒是個很傳統的小村子,一直都有個說法叫“前不植槐後不栽柳,老宅不種鬼拍手”。
這是什麽意思呢,就是說陽宅前麵不能種槐樹,因為槐樹容易宿陰,對主不利。而柳樹這東西陰氣重,做棺材的木頭又大都是柳木,所以宅子後麵種柳樹意味著短命,大不吉。
至於鬼拍手就是楊樹,因為楊樹葉子長得很像鬼手,晚上一刮風就嘩啦嘩啦的。那個動靜,人聽了發毛,鬼聽了鬧宅。所以老宅子裏裏最忌諱有楊樹。
但是有一種地方除外,那就是廟。廟這地方很邪門,它就講究庭前古槐庭後柳,這樣香火才旺盛。
我們村子邊兒有一座娘娘廟,娘娘廟的後麵就有一棵歪脖子老柳樹。
那棵歪脖樹已經有些年頭兒了,連我爺活著的時候都說不清,那東西到底多少年了。
我記得小時候在歪脖樹下玩兒的時候,被一隻腳踩到了腦袋。我抬頭一看,正好就看到一個女的掛在歪脖樹上,慘白慘白的臉盯著我,差點兒就把我嚇死。
我媽知道了這事也嚇得夠嗆,她跟我說讓我再也不要到那個地方去了。後來我才知道,以前那棵歪脖樹上吊死過一個女的。
這事給我童年留下了不小的陰影,以至於我後來真的就再沒敢去過那地方。
但是在我十五歲那年,我到底還是沒能躲過去。
我記得那年是閏年,風調雨順的,但是地裏的莊稼就是不結籽粒兒,聽說好像是犯了一種叫地煞的東西。
我們村裏的人都為這個著急,可是又沒什麽辦法,後來聽到村裏的一個神婆攛掇,要給娘娘廟獻童男童女。
那一次我被選上了當童男,把我嚇得夠嗆,以為他們要宰了我。後來我媽告訴我說,其實就是扮上童子相,然後坐在蓮花座上被人抬著就行。
可是我媽沒告訴我,扮童男童女,那是要在娘娘廟過夜的。
那天我臉上被塗了很重的粉,然後和一個叫小英的女孩,被抬著就去了娘娘廟。
獻祭的儀式很隆重,來的人都排成了一條長龍,人人手裏都捧著一把香,香煙燎起來,把娘娘廟周圍的整個小樹林弄得跟起了霧一樣,兩三米外都看不見人。
娘娘廟雖然是一座廟,但是其實很小,也就大概四五平米那麽大,有一個成年人那麽高,裏麵放著一座娘娘像。
但是廟的門很矮,所以你要透過廟門,隻能看到神像的一半兒,娘娘像的上半身全都隱藏在了廟裏麵。
老人們說這是有講究的,娘娘的臉不是凡人可以看的。但是也有人說,娘娘像其實長得挺猙獰的,怕嚇到人,所以不讓看。
但甭管哪一種說法是真的,我們這兒的人對娘娘廟都有一種發自心底的畏懼。
自打被扮成童男放在娘娘廟門口之後,我就覺得渾身不自在,老覺著有一道陰森森目光在我背後盯著,盯得我渾身都有點兒發毛。
這種感覺讓我想起了那年被人踩的情形,於是就不自覺地抬頭朝歪脖樹上看去。
但是那時候煙熏得厲害,歪脖樹完全被籠罩在了裏麵,什麽都看不到。
我咽了一口吐沫,心說等下離開這兒就好了。
祭祀的儀式很複雜,神婆殺了幾隻公雞,放了滿滿一碗的血,然後把沿著娘娘廟,把血灑出一個圈兒來,我和小英都被圈在了裏麵。
最後,她用手指頭把剩下的血,全都抹開了紙人紙馬的額頭上。
那些紙人被風吹的搖搖晃晃的,本來就挺滲人的,現在臉上一抹血,我頓時就感覺渾身一凜,仿佛周圍空氣的溫度,都一下子降低了不少。
我看小英也打了個寒顫,於是就問她怎麽了,她跟我說冷。
就在我們兩個說話的時候,神婆一把火就把那些紙人紙馬全都點著了,火苗騰起,頓時就把那一張張詭異的臉全都包裹在了裏麵。
獻祭的儀式結束之後,人們把手裏的香全都插在了娘娘廟的前麵,然後一個個的全都離開了。
等人滿散得差不多的時候,我也打算走。
誰知這個時候就被神婆給攔住了,她告訴我說,獻祭的童男童女要在這兒待著一整夜,不然會出事的。
開始我不聽,吵著要回家,結果神婆嚇唬我說,我要是不聽話,就把我掛到那棵歪脖樹上。
我想起歪脖樹上掛著的那個女人,嚇得再也不敢說話了。小英是個女孩子,也沒敢說什麽。
獻祭的人們漸漸離開,到了晚上的時候,就隻剩下我們兩個人了。
夜色逐漸暗淡下來,娘娘廟周圍樹影幢幢的,晃得我心裏直發毛。
小英嚇得夠嗆,跟我說她害怕,我說我也害怕,要不我們現在偷偷跑回去吧。
可是小英表示不敢,她說她爸說了,今天什麽事都得聽神婆的,不然回去會挨揍的。
於是我們兩個誰都沒敢走。
晚上小樹林裏死靜死靜的,除了我和小英的喘氣聲之外,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夜風刮起來,那些燒的隻剩下空架子的紙人晃來晃去的,看的我頭皮都炸了。
我嚇得渾身直哆嗦,這時候小英忽然告訴我說,她尿急。
我看了看四周黑乎乎的,也不敢動,於是就跟她說,你就在這裏解決吧。
小英說不行,女孩子尿尿是不能讓別人看的。
然後我說你可以找遠一點兒的地方,但是她說她害怕。
我掃了掃周圍,就跟她說,你到娘娘廟的後麵去尿吧,那地方離得近,我也看不見。
小英答應了,但是要讓我一直跟她說話,這樣她才不會害怕。
她轉身去了娘娘廟的後麵,我就有一句沒一句的跟她聊天。開始的時候,她還跟我說話,後來就沒什麽聲音了。
我以為她不好意思了,於是就閉上了嘴。
可是等了老半天,我也沒見小英回來,於是就問她尿完了沒有。
誰知道喊了半天,居然一點兒回音都沒有。
我一下子就慌了神兒了,於是就想去廟後找她。可是我往後麵看了一眼,就不敢走了。
因為廟後麵就是那那棵歪脖樹,我想那年在歪脖樹上看到的那個白臉女人,身上頓時就起了一層的白毛汗。
我不敢過去,就喊小英趕緊出來,叫她不要嚇我。
可是回答我的除了嘩啦啦的樹葉聲之外,什麽都沒有。
我心裏毛的不行,拔腿就想跑。
就在這個時候,我忽然就聽到廟後麵傳來了嗯嗯聲,那個動靜明顯是小英的。
我提到嗓子眼兒的心一下子就落了下來,問她怎麽半天都不搭理我。
我一邊說一邊往那邊兒走,也不顧她害羞不害羞了。
可是等我走到廟後麵,一下子就愣住了。那地方空空蕩蕩的,連個毛影都沒有。
我就覺得腦袋嗡的一下,頭頓時就大了。
小英不見了!那我剛才聽到的是誰的聲音!
我大喊著叫小英趕緊出來,我不跟她玩兒了。當時我嚇得,聲音都帶了哭腔兒了。
就在這個時候,我忽然就聽到身後麵有聲音。我嚇得頭皮一炸,猛一回頭看,就看到小英正站在我的後麵。
我咽了口吐沫,問她剛才幹嘛不出聲,都快把我給嚇死了。
小英說她剛才沒聽到我的喊聲。
我也沒工夫跟她計較這麽多了,於是就跟她說,這地方太嚇人了,我們不待了,讓她趕緊跟我回家。
說完我就走,可是走了兩步,就發現小英壓根就沒跟上來。
我回頭去看,驚訝的發現,小英還站在剛才那個地方沒動。
我問她幹嘛不走,小英衝我一招手,說:李飛,你過來。
我不知道她要幹什麽,於是就往她那邊兒走。可是走了沒兩步,我就不敢動了,因為小英的後麵就是那棵歪脖樹。
自打那年看到那個白臉的女人,我就對這棵樹有了心理陰影,死活不敢靠近它。
於是我跟小英說:別鬧,趕緊跟我回家。
小英依然不動,還是讓我過去。
她越是這樣,我心裏就越沒底。我又往前走了一步,就發現此時的小英好像有點兒不大對頭,因為她的臉太白了。
村裏的娃不比城裏孩子,整天野跑,曬得黢黑。可是對麵小英的那張臉,白得讓人心裏直發毛。
我嚇得心裏突突直跳,本能地向後退。
等我退到一定距離的時候,視角開始變大,我就看到在小英的腦袋上麵,好像還掛著一個什麽東西。
我下意識地抬頭往上看,可是就這一眼,把我嚇得魂兒都差點兒飛了。
就在我腦袋上麵,那棵歪脖樹上,一個白色的人影掛在上麵,晃裏晃蕩的。
那個人影,就是我以前見到的那個白衣服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