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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蛇書

  「我是例。」 

  說他們不是好人,我以前不也是壞孩子嗎?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終是不好,所以孟母三遷也。」跟好人學好人,跟壞人學壞人,我不是說他們以後就改不好了,可跟著他們廝混,肯定不是好事情。 

  崔有節說這句話還是很中肯的,你一個小屁孩子,懂什麼?還沒有到識別好壞的時候。 

  也是長輩的諄諄教誨。 

  「是以泰山不讓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擇細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卻眾庶,故能明其德。」這句出自李斯的《諫逐客書》,後來入選古文觀止,都知道了。可宋朝還沒有出現古文觀止呢。 

  大舅哥直搖頭,這翁婿倆對話多累啦。文化不深,不博聞廣記,是在聽天書。腦袋不好使,同樣是在騰雲駕霧,雲里霧裡。可憐自己頭腦都騰起了一團團雲了。 

  「宋襄公為鹿上之盟,以求諸候於楚,楚人許之。公於目夷諫曰,小國爭盟,禍也。」 

  小子,人家會聚天下豪傑,那是大國,不是你玩的。 

  「孟嘗君有客乃夜為狗,以入秦宮臧中,取所獻狐白裘至,以獻秦王幸姬,幸姬為言昭王,昭王釋孟嘗君,孟嘗君至函谷關,關法雞鳴而出客,孟嘗君恐追至,居下有客能為雞鳴,而雞齊鳴,遂發傳出。出如食頃,秦果追至關,已后孟嘗君出,乃還。」 

  兩人對答,又轉到《史記》上面。我不是秦國,可以後想做一個士大夫,也未必做不成,那麼就要用到一些奇人怪士。雞鳴狗盜之輩都能用上,況且七個出身良好的好兄弟? 

  崔有節無言以對了,氣憤地問道:「小子,你倒底讀了多少書,能背出多少書?」 

  奶奶的,好象比我的本事還要大似的。 

  「一般一般。」 

  「還是好自為之。」 

  岳父不用典故哪,那就好辦,一拱手說道:「泰山,若是學壞,小子早就學壞了,也不用人教導,更不會改正錯誤。數子與小子一樣,僅是年少,在家中寵慣,做了一些頑劣的事。於是坊間傳言紛紛。或如小子,當真如坊言所傳的那麼惡劣?他們與小子交往數年,雖不一定要同流合污,但也不能棄之如草履。若是那樣的話,最基本的友情道義都不顧,何談君子,何談立身?不過他們所做為若是真到了惡劣不堪的地步,小子自當學管寧,撥劍划席。」 

  那還有什麼好說的,道:「那我安排人,引你下去休息。」 

  鄭朗剛準備答一聲好,能住下來,就能看到那個小未婚妻長得什麼樣子。只聽四兒說好,好得若天仙,自己沒有看到。 

  忽然看到大姐二姐,還有岳母臉上有些陰雲飄啊飄的,道:「勿用了,小子特地前來聆聽泰山的教誨,畢竟年幼,家中幾位娘娘不放心。再說,春光正好,小子也想要一個安靜的環境讀書學習。」 

  「我這裡也有許多藏書。」 

  「居於大人膝下,心常戚戚。」鄭朗的性格很宅很散淡,但絕不是那種做事溫吞,拖泥帶水的人,到了重大決則時,同樣十分果斷。若沒有這份狂放之情,也休想寫米體字了。決定了,再勸無用,再次說道。 

  暈! 

  只能作罷,讓家中的老僕送鄭朗回去。 

  大姐鬆了一口氣,道:「爹爹,這個很沒有禮貌的小孩走了。」 

  崔有節看著幾個女子高興的表情,終於明白,道:「你們哪,婦人之見,果然目光短淺。」 

  「那也未必,爹爹,當今太后呢?」另一個人出現了。 

  這個敢回答嗎? 

  「你怎麼現在才出來?」 

  「我看看他的字。」 

  「你看,」崔有節將長軸再次打開。 

  「爹爹,為什麼會出現幾種不一樣的字。」 

  「我也不解,他說路上勞累。」 

  「不可能。」 

  「他……很壞,派了那個丫環,看我。」 

  「什麼看你?」 

  四兒匆匆忙忙的回來,崔嫻產生了懷疑,出來了問了一問,立即發現了問題。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崔有節笑了笑,沒有吭聲。心裡想到,你還不同樣派了小婢環兒出來替你看一看鄭家子? 

  忽然醒悟過來。 

  原先沒有想起來,現在想起來了,這個小丫環總共出去過三次,第一次問了家中老僕,淡淡說了一句,字寫好了些。第二次看到了環兒,字又變好一些。第三次看到了自己女兒,才將真實本事拿了出來。 

  這才是出現書體變了四次的真正原因,喃喃道:「這小子,動機不純哪。」 

  …… 

  走出來,四兒問:「為什麼這麼快就回去?」 

  崔家僕人就在邊上,不大好說。就不在,也不好說。道:「四兒,崔知州說話是不是很有學問?」 

  「你也有學問。」 

  「不行,那是蒙的,僥倖這些書我都讀過。若是他問的問題,我沒有讀過,回答不上來,怎麼辦?」 

  「那……」四兒都沒有想到其他,人家崔知州都那麼大歲數了,肯定比小主人讀過的書多,而且人家還是中過進士的。這倒有可能。 

  回到了家,看到幾個娘娘的笑臉,心裡慨嘆,還是家好啊。 

  再次靜下心來學習,偶爾也繼續在竹筒上鑽研。 

  倒是那兩種怪字,初步掌握了一些小的技巧,於是偷偷的練習第三種字。 

  這種書體同樣出自揚州八怪之一,是一種狂草。 

  狂草當以張旭與懷素為翹楚,兩人風格又有所不同,張旭的字象音樂,象詩,象一幅充滿情趣的畫。懷素的字急雨驟風,充滿了俠氣。張旭字略軟略雅,懷素的字略剛略清。但兩人的狂草看似狂,實際上還是有法度的。而不象徐渭徐文長,反正我就是一個寒酸的楚狂生,拿我怎麼著!於是狂到沒有邊了,也許他是書法界的梵高,可鄭朗選擇書法時,腦海里閃過,立即略過,考慮都沒有考慮。正因為失去了法度。 

  這有些重要。 

  比如言官,可以噴著口水進諫,不止包拯一人,許多人做過。 

  但連痰帶著唾沫,直接往皇帝臉上吐,後果會是…… 

  可是這三人,或者刻意用漲墨,使一幅字出來后,整張紙象被不懂事頑童潑了大團大團墨汁的王鐸草書,皆會注意字與字的虛線貫連,以求美感。但這種書法並不刻意追求字與字的聯接。 

  不僅如此,又不追求章法的疏密聚散,甚至將每一個字的筆畫、線條與墨塊看成是一種視覺的對比關係,為了追求這種對比關係,包括字形本身,都可以打散。從而刻意追求字中有畫,畫中有字。 

  這也是揚州八怪喜歡做的事,他們最有名氣的皆在畫上,追求畫的怪奇與革新,在繪畫上折騰完了,又跑到書法這個小圃子里跑馬。有的跑成功了,有的沒有跑成功。 

  這種字體卻是跑成功的代表之一。雖然它的古怪,寫出來的字很難認,導致仿佼者不多。在書法界,卻有著很高的成就。 

  鄭朗第一次接觸到它時,沒有看出什麼畫意,倒是驚嘆地說了一句:「蛇書。」 

  怪是怪,然而卻是他所選擇四種怪書法當中最難練的,那怕就是他練習了一年多繪畫,有了繪畫的底子,那怕他僅力求形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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