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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八章 光榮

  正月初九,鄭朗在路上,大運河上風和日麗。東京城卻下了一場小雨,初春寒峭,小雨帶著寒氣,下到後來便有了一些融雪,落地即融。延州卻飄起一層雪花。 

  雪花從天空降下,又從窗戶飄進來,雖有帳幔包裹,寒氣依然逼人。 

  賀真身體差一點哆嗦了,心中想到,原來宋朝有能人啊。 

  他是無吳刻意挑選出來的,也是小能人,看著老眼昏花的范雍,萬萬不相信這個老頭子有這份眼力。也沒有想到是鄭朗,那要何等的智慧。是什麼人看出來的? 

  心中立即做出一個判斷,有可能是某一個將士心中產生懷疑,可這個將士地位不重要,所以這個老頭子才接見了自己,厚葬被殺死的西夏戰俘。但說了,老頭子多少有些懷疑,於是對自己試探,便故作委屈地說:「范相公,何來此言?」 

  范雍再次盯著他看。 

  賀真從席間站起來,來到范雍面前跪下,說道:「范相公,如果你不相信,請將那些投入金明寨的各族百姓讓我帶回去。」 

  范雍悶哼一聲,讓你帶回去好殺啊,山遇一家的遭遇才過多久! 

  但又消除了范雍一部分疑慮。 

  依然有懷疑,不過外面正下著雪,等雪融化后,過幾天將李士彬喊來商議一下。 

  這一過幾天就出了大問題。 

  賀真離開延州后,馬不停蹄起回橫山,立即向李無吳做了束抿 

  大戰前夕,延州到金明寨恰如黎明時分,靜悄悄無事,但李士彬不得不拋棄春節的快樂,四處查看巡邏。這萬萬不是呆在延州城中避寒不出的范雍能想到的。 

  大量降民到來,產生了許多紛爭,正常程序,李士彬也要巡邏查哨。就在這時,李士彬接到手下斥候的消息,西夏軍隊繞過土門,大軍正向金明寨進軍。 

  從橫山到金明寨有三百多公里,在前線還有一個土門關。李無吳進攻金明寨,無論怎麼隱瞞,也不可能不讓李士彬得到情報的。但李士彬沒有想到李無吳這次來得有這麼快。 

  聽到消息,李士彬與手下諸將商議,他的兒子李懷寶最有眼光,提醒道:「敵軍主力深入,我軍應當集合兵力與其對抗,若分兵三十六寨,勢必會被各個擊破。」 

  李士彬沒有聽,而是執行范雍狗命令,三十六寨全保! 

  范雍不但下了這個糊塗的命令,接著又下了一道更糊塗的命令,命令在延州的石無孫率領延州主力軍隊,前去土門力保土門不失。 

  無昊的軍隊已經穿過土門,不知道石無孫前去土門做什麼?難道主動分兵讓無昊切割? 

  這道命令還可以用保衛土門與鄜州解釋,畢竟土門一丟,延州正北一百五十裡外的鄜州同樣有危險。但還沒有下面一道命令更讓人不解,他又命劉平率兵從慶州出發,前去土門。慶州離保安軍有二百五十里路,距離延州有四百里路,土門有六百多里路。 

  並且是一把大雪的天氣,這支軍隊趕到土門,可想而知,黃花菜也涼了。 

  又糊塗又貪生怕死的范雍,正在一步步將宋軍推向死亡的深淵。 

  而這一切李士彬不知,不但他不知道,連劉平也不知道,主動配合著范雍自己往懸崖下面跳。 

  李士彬在黃堆寨調兵遣將,準備迎戰。 

  寨外面沒有任何動靜,李無吳率兵在安營紮寨,李士彬心中也不懼,在承平寨許懷德率領一千幾百人都能將西夏人打跑,況且黃堆寨中人馬更多,寨子更堅固。自己武力比許懷德武力高強,士兵是最強的蕃兵,有什麼好怕的。 

  靜靜準備迎戰,但就在黎明時分,傳來人喊馬叫聲,說敵人已經攻入寨子。內應開了寨門!李士彬急呼左右牽馬,左右卻牽來一匹老邁的弩馬,他原來的座騎不知道到哪裡去了。 

  跑是跑不動,打是指揮不靈,很快李懷寶戰死,李士彬被生擒活捉。李無吳當場下令讓士兵割去他的雙耳泄憤。但在李士彬戰敗之前,派了他一個心腹手下,趕回金明寨帶著他的母親與妻子逃向延州,一是保護家人,二是向范雍報告軍情。居然奇迹般的平安逃到延州城中。 

  第二天金明三十六寨大多數被無吳攻破。 

  很快無吳兵臨城下,看著城下黑壓壓的西夏軍隊,范雍做了一件事,站在城頭上號淘大哭。哭完了,履行職責,讓劉平與石無孫立即再從土門趕回援助延州。 

  不但劉平,四周能調動的軍隊一起來延州拱衛延州城的安全。 

  但范雍有沒有想過,石無孫軍隊還好些,劉平的軍隊從慶州花了四天時間趕到土門,這是六百多里的雪路,就是猛虎也成了病虎,再趕回延州,還有什麼戰鬥力? 

  有人提出質疑,劉平答道:「義士赴人之急尚且視赴湯蹈火如履平地況且如今是國事……」。 

  義無反顧的率兵再次向南返回延州。 

  不管劉平這次戰役出現了多少次的失誤,其勇氣還是可嘉的。 

  天繼續在下著雪。 

  宋軍趕到延州城外三十里的地方,劉平第二次見到范雍的傳令官,傳令官對他說:「范太尉已在延州東門迎候,為防姦細混入,范太尉命令讓兵馬逐隊點放入城。」 

  這一點讓鄭朗死活都不明白,劉平怎麼就相信了?至少這樣的軍機大事,火速關頭,必須要有手書,手書上會有范雍的印章,能安插姦細進入金明寨,但這個印章無法偽造的。 

  劉平與石無孫親自點放人馬,每隊五十人,放行五里后再放,放了五十隊后,劉平一回頭,突然發出傳令官不見。二人大驚失色,派人察看,回報說五十隊人馬已不見蹤影,延州方向一片黑暗,並沒有看到迎接的燈火。二人知道上當,引兵後撤。 

  黎明時分,奉范雍之命,從月邊各地趕來了黃德和與郭遵軍隊,數路人馬會合。劉平重新將隊伍整頓好,繼續回頭向延州出發,郭遵進諫:「敵軍深淺尚未了解,不可貿然出發,否則有全軍覆沒的危險。」 

  范雍害死了李士彬與劉平,劉平害死了這八千多人馬。他大喝一聲:「豎子號稱勇將,今天怎能如此懦弱!」 

  郭遵讓他一句塞得啞口無言,只好出發。 

  延川、宜川、經川,原來是三條不知名的小河,兩條源自橫山自北向南、自西向桑的小河,一條源自延州南邊勞山的小河,會集於三川口,然後向下游與清水河會合。 

  就在三川口的五龍川灘頭,兩支大軍撞在一起。 

  此時無吳不是正月初帶來的七八萬人馬,征服金明寨后,將李士彬手下叛變的軍隊再次整編,軍隊數量達到十幾萬人,沒有全部帶來,一部分留在延州城外,但在此地,最少也有十萬以上的軍隊。而劉平手下僅只有**千人。雪一直在下,兩支軍隊隔著河僵持著,無昊終於命人發起進攻,但無吳為贏得渡河時間,以及鼓舞士氣,指派手下一名最勇敢的蕃將向宋軍叫陣。郭遵挺身而出,僅一合,手中鐵杵就將蕃將的腦袋敲碎。 

  宋軍把握了這一戰機,郭遵與手下大將王信率軍向渡河的敵人發起主動進攻。西夏軍隊倚仗人多,結盾穩住陣腳,但宋軍金軍一壓而上,面對十幾倍於己的敵軍,宋軍的勇敢震憾了強敵。激烈的戰鬥一直持續到傍晚時分,連劉平自己也身負多處重傷。 

  但西夏的軍隊被迫退回河東岸。 

  這時候發生了一起致命的事,諸位將士手提著人頭,紛紛向劉平請功。 

  請功是假的,潛台詞是劉將軍,我們也是人,近十天內幾手就在跑路,也需要休息,這時候借著天黑時分,應當撤退,那怕選擇一處安全的地方紮下粗陋的營寨,也可以進攻退守。 

  劉平急忙喊道:「激戰正酣,你等先各自記住功勞,戰後再賞。」 

  無昊在河對隼看到這情況,知道一部分宋軍人心已經搖動,下令全軍渡河。宋軍措手不及,被逼退了幾十步,最令人痛恨的事情發生。 

  后軍黃德和見前軍後退,以為兵敗,率領自己的隊伍逃跑。前軍見此情形不明究竟,也隨著黃德和敗退。陣勢隨即潰散。 

  劉平急令兒子策馬追上黃德和,將他攔下來,但沒有成功。 

  無昊立即命令手下軍隊發起進攻,眼看大敗出現,郭遵單槍匹馬向西夏軍隊衝來。鐵杵打彎了,從西夏士兵手中搶來鐵槍,鐵槍斷了,又搶來一把大槊,戰馬所到之處,所向披靡。 

  幾乎以一人之力,給了宋軍喘息時間。 

  無昊看到不妙,派手下在郭遵前方扯起絆馬索,又被郭遵撥劍斬斷。無昊又讓士兵放箭,射倒了郭遵的戰馬,郭遵隨馬摔倒在地,就在他立身之時,無數支長槍扎進他的后心與胸膛。 

  勇將郭遵的犧牲,使劉平與身邊的幾個軍校攏住了一千餘人。就是這一千餘人,再次向西夏軍隊發起進攻,將夏軍又一次逼退到河對岸。接下來更讓無昊感到震撼,劉平率領著這緲小的一千多士兵,與他十幾萬大軍戰鬥了三天三夜。 

  其實若不是黃德和突然逃跑,或者在三川口能上演一場更大的奇迹。 

  無昊被打怕了,派人隔著河喊,我們不跟你們這群瘋子玩,攻打延州去。 

  當然,這時就知道延州有失,劉平也救不起來。夜晚來臨,劉平選擇了一個土山,紮下七座大營。 

  忽然營外來了一個人,說是延州的使者。 

  劉平氣樂了,延州城在三川口的東邊,東邊正是無昊的軍隊,一個使者如何穿過十幾萬大軍來到哪裡?這一招還想玩上兩次?將來者推出去斬首。 

  無昊看沒戲,只好再次率領軍隊圍住這座小土山,派人高聲喊道:「宋將何人?」 

  山上沒有人答應。 

  又喊道:「幾許殘車,不降何時?」 

  劉平說道:「狗賊,你們不降,我為什麼降,明天我大宋援軍到達,就是你的死期。」 

  天亮了,無吳知道再無僥倖心理,下令軍隊發起了總攻。 

  適應了南方的溫暖氣候,猛然回到北方,總讓人有些不適應。 

  但正月一天天深了,京城的溫度也在開始回暖。 

  猛然一回頭間,便覺得雪少了,蔡水邊一行柳樹冒冒團團嫩芽,芽葉未綻放,象一朵朵碎碎的小花,附在褐色的柳枝上,十分可愛喜人。 

  四娘娘說道:「朗兒,以後不能再做杭州那種事。」 

  「放心,四娘」,鄭朗唯唯諾諾。 

  杏兒看著他乖巧的樣子,躲在馬車裡偷樂。 

  不管怎麼怨言,幾個娘娘還是依依不捨,四娘替他扣好衣領,又說道:「我們在家中很好,你在外面做官,要做一個好官,家裡面不用牽挂。」 

  「是。」 

  幾個娘娘登上馬車,眼睛里都有些濕意。 

  但鄭朗長鬆了一口氣,終於讓幾個娘娘回去,不然這幾天為了杭州辨佛的事,將自己的耳朵念得起了老繭。最後還是借用崔嫻她們要回一趟娘家的名義,將幾個娘娘打發回去的。 

  馬車越行越遠,消失在天際處。 

  鄭朗拍了拍手,要辦正車了。 

  此次來京,有很多事要辦,如今還要參與到西北軍務中來 

  呆在嚴記客棧里好幾天,就在想這個問題。 

  想來想去,發現了一個秘密。實際西夏想對付它真的不難。以西夏軍隊的戰鬥力,民族的凝聚力,國家的財富,人口的基數,皆遠遠不如宋朝。或者將領,平時看宋朝沒有多少大將,一旦大戰來臨,有許多人懦弱,但也湧出更多的名將,就象春雨的竹筍,不知從哪裡早出來的。 

  然而再一想,卻是很難。 

  無他,想要打敗西夏,甚至收復西復,只要做好了,也不是夢想。但有一個前提,必須打敗宋朝的制度。 

  只要宋朝制度不變,想戰勝西夏,根本不可能。 

  看了看瓦藍瓦藍的天空,鄭朗有些苦笑,戰勝宋朝制度?自己能做得到么? 

  又回到客棧,可沒有多久,讓小黃門減到皇宮。 

  這次皇宮裡沒有苗貴妃與小公主,多了幾個客人,張士遜、章得象、李若谷、張觀、宋庫、王酸、夏守斌幾位宰相,趙禎坐在正中,鄭朗一一行過禮后,趙禎說:「鄭卿,坐下。」 

  「謝過陛下」,鄭朗坦然坐下。 

  趙禎又說道:「諸卿,繼續。」 

  還是在說無吳的事。 

  有的說打,有的說和,張士遜則是一言不發,鄭朗也一言不發。 

  趙禎聽得煩躁,扭頭看著鄭朗問道:「鄭卿,你有何意見?」 

  「延州有沒有消息傳來?」鄭朗反問道。 

  張士遜搖了搖頭。 

  對三川口戰役,鄭朗同樣不敢說,看范雍能不能聽進去自己的意見,聽進去了,做了防備,就不會有三川口的悲劇發生。聽不進去,悲劇依然會重新上演。 

  但這麼久沒有奏摺傳上來,大約凶多吉少。 

  其實罪盔禍首是朝廷的制度,還有一個人,楊偕! 

  本來沒有這場悲劇的,張平上書說有二十萬軍隊,那是包括有戰鬥力的禁軍、鄉軍與蕃兵,甚至包括李士彬的十萬蕃兵,朝廷真正駐紮在西北的軍隊,此時並不多,又被分攤在多處地方。所以延州被圍,幾路軍隊合力營救,只調動了一萬多點軍力。若再多一點,多那麼一點點,劉平手中有兩萬人馬,會是什麼結果? 

  或者夏辣的提議若通過,提前半年訓練一些強大的當地鄉兵出來,又會有什麼結果?而朝廷僅僅付出的是一部分錢帛與武器。 

  想到這裡,鄭朗說道:「臣有一個辦法,能徹底消滅晃吳。」 

  「說來聽聽」,趙禎眼中閃過一線光亮。 

  「楊偕說霍去病僅率八百士兵,在匈奴縱橫無敵,李靖三千軍隊大敗突刻十幾萬人馬,因為不需要西北訓練土兵,似乎朝廷也同意了楊偕的說法。以陛下的英明,各位相公的遠見,這樣做一定有道理的,不如讓楊偕親率五千人馬,真不行,讓他挑選一萬人馬,這遠比霍去病與李靖動用的兵力多上數倍。讓他率領這些人馬親征無吳,一定會將無吳手到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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